陶居然逃出教室,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高大的教学楼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傍晚的风横冲直撞,吹得他全身冰凉。
他跌跌撞撞,不知不觉走到校医室门口——门开了,他赶紧躲到墙后边,却被徐行抓个正着。
“陶居然——你是来找我的?”
他走出来,几番深呼吸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牙齿打颤:“徐、徐老师……”
徐行忙把他往屋里带,关上校医室的大门,拿热毛巾给他擦脸上的汗,看他脸白得吓人,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陶居然眼皮发烫,白茫茫的灯光在眼前无限放大,他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徐行的表情,哆哆嗦嗦地恳求:“徐老师,我想一个人待会……让我一个人待会好、不好?”
“好,待多久都没关系,但是等你想出来的时候你得跟我聊聊。我等你,好吗?”
他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把音乐声开到最大。这会儿正是校园最嘈杂的时候,晚自习开始就会安静下来。
高中生活是很辛苦的,徐行常有这样的感慨,虽然他从小在这个学校长大,也并未吃过学习的苦。
徐行的父亲在世时制定了严厉的校规来惩戒霸凌行为。他曾对少年时期的徐行说:“光是应付学习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还要遭受不友好的对待,那就太辛苦了。校园霸凌不仅是受害者的灾难,更是学校和社会的灾难,是犯罪的萌芽,必须及早扼杀。”
听何啸几次吹擂自己的战绩,徐行不免也产生了一种“总有人要欺负陶居然”的印象。他很想知道在陶居然身上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愿意告诉他。
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陶居然从里边走出来,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他坐在徐行对面,下意识地捏着衣角。
徐行关掉音乐,把蜂蜜水推到他跟前:“试试够不够甜?这是阿啸老家寄过来的,山里的蜂蜜。上次阿啸做的板栗饼你吃了吗?用的也是这个蜂蜜。”
陶居然小口小口地喝水,尝不出什么滋味。他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只觉得疲惫。
上课铃尖声欢叫,陶居然浑身一震,徐行安抚道:“没关系,晚自习我们不上了。你就在这儿陪我聊天。”
陶居然不愿意回教室,也再不想见到教室里的人。如果不单是这个晚自习,而是能永远逃开该多好……他望着门上的风窗,天边赭红色的晚霞沉到黑暗里,他的心也跟着无尽地坠落。
徐行说了些家常话,但他很快意识到他的生活乏善可陈。白天在学校待不到六个小时,一个月也遇不到一个来看校医的学生,家长和老师们对校医的信任度和对赤脚医生的差不多,学生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直奔医院。他平日大部分时间用来照顾母亲,其余时间忙于学业,唯一称得上有趣的事也就是跟何啸的几次相处。
于是他说起他下厨失败何啸救场的事,试图让他更放松一点:“其实我会做饭,留学的时候还曾获得东校区食神的称号,可惜在全校大赛中输给了一位四川同胞……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阿啸就提着平底锅就来了,半个小时烧了三菜一汤,说实话,我觉得他的手艺比米其林餐厅的大厨还好……”
陶居然弯了弯嘴角:“阿啸有天赋,他是食神转世……”
徐行笑道:“实至名归。”他往前倾了倾身,放柔声音问:“你知道的,我关心你和何啸……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夜色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陶居然垂着眼睛,有些事有些人他得埋在心底,深深地埋起来,谁也不能说。
“……徐老师,你知道阿啸为我打架的事吗?”
“听说过一些。”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事,当时我们班有个男生,他到处跟人说、说我是同性恋……”他看着地板,像犯了很大的错似的。
徐行一怔,说道:“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可是真的假的其实一点不重要,有趣就行……”或许有些人并不熟悉他,也完全不在乎他,但有趣就行。多有趣啊,他们就那样胡乱谣传,越有趣越好,足够在压死人的作业里喘口气。管他呢,反正也是听别人说的,随便说说,压根没放在心里,明天就忘了,怎么就是欺负人了?谁没被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