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好听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里传递出别样的温情。从背后照过来的灯光让他的轮廓呈现出虚化般的朦胧感,深邃的眉眼却清晰得能一眼望见那波光般闪动的温柔。
陶居然呆呆地看着他,夜风吹得脸颊微凉,心底火热又焦灼。
“靖如风……其实、其实我……”
说啊,说出来,告诉他。
明明已经念上千百遍了,明明想要告诉他,明明想让他知道。
靖如风,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其实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从齿缝里咬出这几个字,终于明白他永远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他那无可救药的自卑,与生俱来的怯懦,无法摆脱的消极与悲观……他配不上这么好的靖如风。
我和别人不一样啊,他想,我注定要灰扑扑地过一生。
而靖如风——靖如风就像一抹高光,让他灰暗的人生成了可展示的艺术。
他是如此重要,可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地重复。
对不起,我总是能搞砸所有的事,我总是让人失望。
对不起,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段令你后悔的回忆。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同样的喜欢,就像月亮比不上太阳的光。
他几近绝望地看着他。靖如风心里蓦地一痛,就像那个天地混沌的雨夜,他单薄的身影被风雨吞没,那种无助和悲伤透过雨水淋湿了他的灵魂。
“没关系——”靖如风抓着他颤抖的手,安抚着:“别激动,没关系的……听着,我们会好好的,比以前更好。不要伤心,不用自责,你可以说出你的心里话,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比起接受我,我更希望你遵从本心,好吗?”
“好……”
靖如风收回手,抬腿碰了碰他,两只脚挨在一起磨蹭,谁也没有移开,直到上课铃打破寂静。
陶居然透过他的肩膀看着安静的教学楼:要上课了,一切都结束了。
靖如风把手插在兜里,迎向逐渐凶猛的晚风:“该走了,回去吧。”
就如靖如风说的那样,他们可以做朋友,甚至比以前更要好。他会在课间找他说话,一起看一会儿窗外的梧桐树,看它们在冷风中摇曳,看那些梧桐叶子大片大片地稀疏起来。
他会帮他打水,帮他扔垃圾,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亲近。陶居然已经很久没去教室后边,宋言恩终日消沉地趴在桌上,他对陶居然的恶意好像突然就消散了。
他给他带从犄角旮旯的小店里买的好吃的面包,在晚自习之前忽然消失不见然后带回来一袋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一颗颗剥好给他吃。他送他回家,两人在路灯底下说话,他甚至舍不得一天就这样结束。
他记不住的单词,靖如风会用一个小笑话、民间俚语或者一段糗事让他记住,有他在一切都变得简单。当然,除了数学。不过靖如风有他的办法,他把题拍下来发给宁启风,不到十分钟对方就会发来详细的解题步骤。
一切都在变好,那些让他害怕绝望的事都没有发生。可他依然感到悲伤,浑浑噩噩地考试、上课,无精打采地吃饭、睡觉。
有时候——在靖如风睡着的时候,他望着他出神,无数次想:他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如果他没有推开他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怎样?
他什么也想不到,他无法想象自己幸福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习惯放弃和逃避,任由生命中美好的东西从身边溜走,妈妈、姥姥,还有靖如风……
总有一天——或许很快,靖如风会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个谁也填补不了的空白。
他十八年的人生,数来数去什么也没留住。只有悲伤属于他,只有痛苦让他平静。
他已经忘了被爱的感受,以至于开始怀疑曾经拥有的那些爱是否真正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