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稿空了,姚嘉钰心里也空落落的,周承优能体会到她的紧张、担忧与不安,因为他也一样,他一句一句说着他要与她说的话。
姚嘉钰和周承优不约而同停下来,房间骤然安静了,离别的愁绪充斥在每一处,周承优眸色渐黯,偏头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也堵住他的被压制不住的低落。
只要这样才能最深最重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他翻身覆上去,抓住姚嘉钰的手,按着,与她十指交缠,再用一次次沉急深缓的力道告诉她,别担心,等他回来,也告诉自己,他必须要回来。
姚嘉钰的空落落被填满了。
深夜,别墅区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只有一处房间的灯还亮着,光线透过窗帘在外看更显昏黄。
风从开着的一角缝隙灌进去,微微吹动窗帘,投射在窗帘上的影子也跟着起伏晃动。
刻意压低的娇细嗓音和喘息都被渐起的风声吞没了。
第五波攻击结束了。
大地仍被黑暗笼罩着。
受伤较少的周承优负责守夜,小队里的另外四人抓紧时间休息以恢复精神力。
沉黑的夜空渐渐转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周承优五人都是二十多的年轻人,另几对的三十到五十不等,抵御异变潮的经验都比周承优一队更丰富,但周承优一队的表现更好,他们带领的护卫军伤亡人数也最少。
他们已经撑过了五波大型攻击,第一道防御线离第二道还有80公里,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指挥中心的期望,指挥中心很满意,来巡视的马弘盛口头表扬了五人的表现,又去给护卫军振奋人心,嘉奖有亮眼功劳的异能者,鼓励他们坚持住。
指挥中心走了一步险棋,但前五波的结果都说明这步棋没走错,马宏盛趁着天刚亮,与周承优打招呼说要离开了,他要赶紧去部署接下来的计划,走时连声道后生可畏,他回去要和指挥中心说多多培养周承优这样的年轻人,基地的安全交到他们这些年轻人手上,老一辈的也放心了。
周承优一脸淡然听着,送走马宏盛后上了楼顶,彩彩双脚踏在栏杆上,昂着下巴,气势汹汹、目光炯炯地看向远方。
一丝丝强敌的气息都没法逃过它灵敏的鼻子。
第五波攻击刚结束,异变生物逃回了老窝,它们也需要休整,暂时不会向人类基地进攻。
他看了眼彩彩后在椅子上坐下来,从空间中拿出了两张纸,放在桌面上。
风吹过,纸张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彩彩耳朵一动,转过身朝周承优飞了过去。
落在周承旁边,它自觉地抬爪抽出了一张纸放到桌面的另一边,然后把它的专属座位踢到矮桌前,再跳上去。
看着面前的纸,又看了看空空的爪子,它睁圆了小豆眼,瞪向周承优。
【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没有笔,我怎么写?】彩彩歪着脑袋,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友善,因为周承优出发那一天,只留给了它五分钟时间跟姚嘉钰道别,它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姚嘉钰说。
周承优抬眸看彩彩一眼,他没忘,但他懒得跟彩彩说,也没和还生着气的彩彩计较。
他从空间里取出水彩笔和一张白花花的纸,放到了彩彩跟前,又取回了彩彩拿过去的纸,放到自己跟前。
然后才拿起钢笔开始写信。
信纸是有横线的,彩彩的画技本就勉勉强强,如果让它在信纸上画画,看上去就更没法分辨画的是什么东西了。
彩彩哼一声,抬爪拿起水彩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画了一会儿,它伸长脖颈去瞅周承优的,只看见纸面黑乎乎一片,上面的字看起来凶巴巴的,似利刃出鞘一般。
它又细看了一眼,实在是太凶太冷了,就跟字迹的主人周承优一样。
嘉钰看了,能开心么?完全比不过它的,彩彩抬爪掐起自己的纸,悬放在空中,自顾自点头欣赏了很久,心里十分满意。
阳光透过纸背,上面一片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看起来就赏心悦目,让人心情好,彩彩得意地啄起嘴,朝纸吹了吹气。
纸的一角被吹得前后摇晃。
周承优任由彩彩看自己的信,反正它也看不懂,他没有分神,握着笔写信,这段时间很忙,他要抓紧时间写。
周承优不经意抬眸,一抬眼就看见了彩彩在欣赏它自己的画作,那上面画的是它自己击杀异兽的画面,周承优看了一眼就了然了,因为它前面画的都是这些内容。
只是,彩彩画的慢,还没画完它自己。
不过,只要彩彩画完了自己,就代表它快画完了,因为除它以外的部分,它都画得很敷衍,一律用火柴简笔画表示,包括周承优,也只能得到简笔画的待遇。
姚嘉钰看彩彩的画作时,都得它在旁边解释,不过彩彩对这个流程已经轻车熟路了。
朝阳缓缓升起,光洒落在周承优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轻声笑了下,只看了几秒,他的目光就重新落回了自己要写的信上。
蔡鸿远和闵自怡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又看见周承优在写信。
第五波攻击扛过去了,休息了几小时睡了个饱觉,精神力充沛,蔡鸿远心下十分轻松,此刻见一人一凤凰写信,朝阳热烈,昨日激烈的打斗场面似乎远去了,他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光,眼前的一幕曾无数次在宿舍内出现,蔡鸿远调侃道:“哟,周队又在给妹妹写信呢,这一大早的,啧啧啧。”
刚入学那会儿,蔡鸿远跟周承优并不熟悉,周承优人很冷,不怎么说话,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遇上什么要组队的,周承优也都是自己一队,队员队长全是他自己。
但没过多久,周承优就找他提议今后一起组队,还将彼此的优势劣势一一摆出来。
所以蔡鸿远就觉得他跟周承优是有那么点友谊的,有一次蔡鸿远大着胆子问周承优是给谁写信,周承优却只说是给妹妹写信。
蔡鸿远见过他口中的妹妹姚嘉钰,他跟闵自怡打赌周承优绝对喜欢姚嘉钰。
闵自怡当然也看得出来。
然而周承优嘴硬,死不承认姚嘉钰是他喜欢的人,蔡鸿远觉得周承优这人十分奇怪,一天到晚自我催眠说姚嘉钰是他的妹妹,不就是邻居么,又不是亲兄妹,也没差多少岁,何必有那么大的负罪感。
闵自怡一脸深沉,说他是个粗人他不懂。
蔡鸿远觉得他懂得很,从周承优写信时的神情他就能看出来,周承优喜欢姚嘉钰,蔡鸿远第一次见他写信就发现了。
终于有一天,周承优来找他求助了,求问如何追到女友。
因而在周承优和姚嘉钰修成正果的道路上,他蔡鸿远可是帮忙搬砖铺路出了不少力的,绝对算得上是首席功臣。
此时见周承优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依蔡鸿远看,两张纸根本道不尽他的满腔思念。
蔡鸿远远远地看着那两张写满字的纸,尽管看惯了,但他每一次都会觉得吃惊,一向话少的周承优竟然有这么多话可以跟姚嘉钰说。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一起聚过餐,周承优体贴入微的行为举止早就让他的下巴掉到地上了,一百年都合不上。
闵自怡听见蔡鸿远的话,拧了下他的胳膊。
“哎,你拧我干啥呢?”
“你嘴巴漏风,我给你关门!”闵自怡翻个白眼,低声道。
周承优把信放进信封里,听了他俩的话笑了笑,浑不在意,对蔡鸿远时不时就调侃他的那些话,他已经脱敏了。
“嘉钰那边怎么样?”闵自怡见周承优脸色不再和先前一样僵了,也没多说,转而问姚嘉钰的情况。
周承优摇摇头,距离太远了,信号接收不到,据说中心基地内出现了不少异变生物,周承优心里担忧却也无可奈何,他不能离开,离开便前功尽弃,而且第一道防线至关重要。
中心基地外有护卫军和基地普通民众自愿报名组建的后备军守着,内有警卫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何况基地内还有其他的S级异能者坐镇。
姚嘉钰自己也是A级异能者,再加上有林桓茂关照,应该不会出问题。
周承优接过彩彩的画,帮它装进信封里后跟两人说:“我现在去休息会儿,大家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他们还得去下一个地点。
*
第七波攻击时,周承优等人坚持不住了,退到了第二道防线,但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第二道防线也很快失守了。
接着是第三道......第八道。
周承优就是在此时见到了来找他的林桓茂,他身上多处受伤,精神力也几近枯竭,正在安全区疗伤。
他身上的战甲已被异兽撕裂,上面血迹斑斑。
前线伤兵员多,医疗资源紧张,周承优没让医生用精神力给自己治疗,只让他为自己简单地包扎伤口,酒精渗进伤口里,他听见林桓茂说,“姚嘉钰出事了......”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人影重合,耳边有不断的嗡鸣声,周承优忍着剧痛,站起来,虚弱的身体让他站不稳。
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每一道都让他痛得冷汗不止,脑部也泛着针扎般细细密密的尖锐疼痛,但全部加起来都不急他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在晶核中休养的彩彩感应到了,它挣脱出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哀鸣,小豆眼泪汪汪地看向周承优,他的一双眼眸红似血,寒川崩裂,鲜红的血淌进无数的细缝中。
薛医生拉住他的胳膊,看着地上还温热的血液,眼含不忍,急道:“不行,你现在急需治疗,不然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