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里说,他所谓的舅舅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想起那一家三口,苏凛眼中流露出厌恶来。
这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他愣了下,是谁?是那家人上门了?
就在苏凛迟疑的片刻,门上又响起敲门声,不急不躁,很有礼貌的样子。
他上前打开房门,却看到两个陌生又有一点点熟悉的中年男女。
这两人都不胖不瘦,身上穿着也挺朴素的,女人眼睛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嘴角微微向下;男人有些地中海,不多的头发被倔强地梳拢在中间,虚虚盖住油亮的头皮,稀疏潦草地维持着男人最后的尊严。
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浑身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像老师。
本以为是那一家三口的苏凛愣了下,然后问:“你好,你们找谁?”
“你是苏凛吧?”女人率先开口,嘴巴弧度也瞬间上扬,本有些严厉的面容顿时有点慈祥的意味:“我们是你爸爸妈妈的同事,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之前应该见过我的。”
苏凛点了点头,他对女人的脸有点印象,但时间太久了,他记不清了。
他没给两人让路,只是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北关小学的教导主任,我跟王老师代表全体老师来探望一下。”
男人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握手,才发现手里太多东西,一时腾不出手来。
苏凛看到了他的动作,笑了笑,礼貌地退后两步,请两人进来。
两人拿着的东西真不少,都是这些年上门拜访时时兴带着的礼品,他们两只手都提满了,往客厅旁一放,堆了一大堆。
中年女人也就是王老师看到苏凛的视线,她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学校老师们拜托我们带来的,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苏凛点点头,心底不自觉涌起一股暖流,他将两人请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两人去倒茶。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抬眼就看到电视墙上的一双黑白遗照,还有围着遗照张贴的几张奖状。
两人俱是一怔,望着相框里熟悉的脸,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安稳幸福的一家三口在一夕之间会分崩离析,夫妻俩双双离世,只剩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王老师为人严肃,此时也不由感伤,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将眼泪水擦去。
苏凛从厨房走出来,将两杯茶水放在两人面前,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教导主任先开口了,他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语气轻缓:“苏凛是吧?之前就听你爸妈常常提起过你,说你的学习成绩十分优秀,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跟你爸妈是同事也是朋友,虽然你爸妈……但别害怕,要是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伯伯一定拼尽全力帮你。”
苏凛轻轻点了点头,他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善意,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苏凛得体地微笑。
教导主任见苏凛端庄稳重,心想,或许是遭逢大变,还未成年的孩子已经迅速成长成小大人了。
王老师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女人相比起男人来说更加敏锐且感性一些,当她看到遗照边张贴的那几张奖状时,心里的伤感更浓了些。
上次来看望这孩子时,遗照旁边还空空荡荡,这次就多了奖状,这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思念着父母。
此时苏凛表现出来的一切成熟稳重在王老师看来都是强行伪装出来的硬壳。
她顿时对这孩子涌起一阵心疼。
王老师拉过苏凛的手拍了拍,询问道:“听说你转学了,在实验高中感觉怎么样?习不习惯?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去找郑老师,就是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他跟老师是朋友。”
苏凛下意识想抽回手,但见对方一脸关切,还是放弃了动作,要是就这么抽回手的话,王老师会伤心的吧?
此时苏凛猛然发现自己有个缺点,他好像一点都无法拒绝别人对自己真情实感的好意。
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应了:“好,谢谢老师。”
“叫什么老师,我跟你妈妈同岁,又是好友,一喊我一声王阿姨就行,周末了就来阿姨家吃饭,阿姨做饭可好吃了……”
“也可以来伯伯家,伯伯家那臭小子可皮了,你去了正好帮伯伯……”
话题一起来就收不住,一晃两个小时过去,当窗户里的透进来的阳光从沙发上开始转移,三人才恍然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教导主任和王老师都有些意犹未尽。
两人正要起身告辞,教导主任想起了什么,他皱眉询问苏凛:“你爸妈的工资卡你都收着的吧?可千万别弄丢了。”
苏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那就好,学校里给你爸妈都发了安抚金,金额是两人各一年的工资,都打进他们的工资卡里了,你一定自己保管好,任何人找你拿都不要给。”
见苏凛有些茫然,王老师给他解释:“你舅舅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学校要发放安抚金,周四专门找到学校里来,要求学校将钱直接打给他就行。学校财务按照规章制度说了不能给他,他差点闹起来,要不是学校跟他说再不走要报警,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耍无赖。”
听到所谓舅舅,苏凛心中嫌恶更甚。
“不是阿姨挑拨离间,你舅舅……反正你多注意着些,要是他们来找你,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阿姨的电话号码。”王老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留下电话。
不光王老师,教导主任经过这么几个小时接触,也越发喜爱这个孩子了,他也毫不犹豫地留了自己电话,再三叮嘱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不要怕麻烦到他,直接给他打电话就行。
送了两人出了小区,苏凛将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细细折好,妥善放进了钱包深处。
这是对方的一片好意,身为他父母非亲非故的同事朋友,人家两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让他十分感动了,他不能辜负推辞,但也绝对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对于他舅舅家,上辈子他太弱小束手无策,但这一次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