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很黑,但破碎的繁星勉强能照亮眼前路。
一道模糊的黑影被暗淡的星光映在窄长陡峭的石阶小径上。
那个人摸黑爬到山神庙后才打开手电筒的光,她把光照到火堆上,绕着火堆转圈,弯腰偷偷摸摸地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那个人就找到了红筱九的树娃娃,然后她刺破手指,将鲜血抹在了红筱九的树娃娃身上,又把树娃娃放回了原处——紧挨着文姜寿的树娃娃。
树娃娃沾了除本人之外其他东西的血,就是不详,就是诅咒。
“那个人像是跟你有矛盾,”它盯着红筱九,笑得很阴森,“你猜,那个人是谁?”
红筱九毫无头绪地看着它写在小白板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是谁呢?
她脾气柔性子软,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和谁有过节,况且时间太久远,从前闹的别扭矛盾,大概也是学生时期和某个同学的小打小闹,也不至于在祭祀上诅咒人……能是谁呢?
苦思冥想也没结果,红筱九一抬眼,注意到它等着看好戏的坏笑,顿时明了了。
所以忽然,她像是被人抽了精气神,脊梁骨一塌,耷拉下肩膀,气若游丝道:“是文姜寿。”
猜对啦!聪明。
它又是一通鼓掌,然后擦掉白板上的字,继续写:
在山神面前烧掉的树娃娃,最终会出现到我面前。我存在的地方很阴寒,需要取暖,我烧掉谁的树娃娃,就可以变成谁,变成活人,拥有温度,感受阳光。
2015年7月23日,我觉得冷,你猜我烧掉了谁的树娃娃?没错,就是你,红筱九的树娃娃。
神奇的是,因为上面沾着你和文姜寿两个人的血,所以我不仅可以变成你的模样,还可以变成文姜寿的模样。
意外之喜,意外之获。
但问题接踵而来——当我化虚为实,从鬼变成人的时候,我体内有三种灵魂,或者说三种人格:红筱九、文姜寿、我自己。
当我的躯壳是文姜寿的模样,灵魂主导也是文姜寿的时候,我不能控制我的所思所想,和我的行为,那种情况下的我,其实跟真正的文姜寿没有两样,就是真的文姜寿。
同样,当我的躯壳是你的模样,灵魂主导也是你的时候,我的心灵我的行为就是你的心灵你的行为,受你的人格控制。
相当于同一个世界里,有两个平行的你。
而当我自己的灵魂占主导的时候,我就能随心所以地借助你俩的身体自由活动了。
所以当我变成人,我有四种状态:文姜寿的模样文姜寿的灵魂,红筱九的模样红筱九的灵魂,文姜寿的模样我自己的灵魂,红筱九的模样我自己的灵魂。
看似混乱,实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毕竟涉及你我她三个人,而我之前烧树娃娃化形成人,都是只拥有两种状态:某个人的模样某个人的灵魂,某个人的模样我自己的灵魂。
所以初期,我很不适应,处在被动的状态,每次人格转换,灵魂切换主导地位时,我就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能感受到文姜寿对你的不友好情绪,所以就算文姜寿的灵魂隐退,就算我的灵魂占据主导,我也会忍不住把我自己想象成文姜寿,我会忍不住想伤害你。
所以,是我。
十年前,伤你的人是我,不是文姜寿。
哈哈,真不好意思……
总之,一个树娃娃上有两个人的血是不正常的,副作用出现在了文姜寿身上。
文姜寿跟你说过她不能出岛吧,那是真的。
她不能跨过岛外的那条江,越向江中间靠近,她遭受的蚀骨钻心的痛就会越强烈,直到那痛苦把她吞噬,让她昏死过去。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她自作自受,从前她故意往你的树娃娃身上抹血,就是想要诅咒你,算是因果报应吧。
但除了副作用,还有一些不错的好东西。
红筱九,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身上有极强的自愈能力,而且你的样貌从十年前就没变过了,虽说十七岁和二十七岁的模样可能确实也不会差很大,但我想说的是,我给你这个不老不死的好处,现在是收利息的时候了——待在树纤岛,待在文姜寿身边,和她一起把那盆枯枝养活。
就这么简单,就这一点利息。
它举着小白板,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讨好式的谄笑。
红筱九不作声,她快速在脑海里把事情理了一下,随后嗤笑了一声。
“你恶人反咬一口,不老不死是我主动要求你给我的吗?我不老不死是你的行为导致的,是你强加在我身上的。而且你借我的树娃娃变成人,不该感谢我吗?”她反问。
它又讪笑,鼓了鼓腮帮子。
“而且你写了这么多,还是没写到我问的问题上。如果我离开了,文姜寿会怎么样?”
听到红筱九的话,它又来了兴致。
只见它眉眼一敛,翘起嘴角,再次露出那个她已经熟悉了的不怀好意的、恶毒的阴险的奸笑,接着,它一笔一划地写道:
“那她就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