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常拥宸觉得背后发凉,他在烛台下,迟迟不敢抬头,攥着笔杆子,在纸上凝下一滴墨。
有人在看着他。
有人就在月光下的门外,看着他。
一定有。
——忽然,外边冬夜里阴风大作,吹翻了什么瓷盆,元宝在外边“喵”了一声,估计刚从别家偷吃回来,扒着门要进屋。
沈笑空起身去给元宝开门,说:“贺川曾经告诉我,说他叫鬼帝将军,年纪不超过三十。他出现时都用弓箭,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无形中指引我们。似乎我们的所有目的都是他的目的,他好像一直在将有用的信息铺陈在我们面前。”
常拥宸有些害怕他开门,怕在某个隐蔽角落看见记忆中那张阴森森的脸,什么鬼帝将军?
那个他曾经误以为是他爹的药大夫,怎么会被称为鬼帝将军……他爹明明是定国大将军才对。
沈笑空刚“咯吱”一声打开一条门缝,那个胖嘟嘟的元宝大盆子就挤了进来。
常拥宸像是自己吓自己,匆忙背过身去,不敢看那漏下月光的门户。
然而,就当他偏头的一瞬间,房间窗户处,一个斗篷的投影覆在了窗花上。
“……!”
无形的恐惧当即如一阵寒湿的风从脊梁窜上,扎入心脏。
常拥宸抱住头,瞳孔隐隐发红,连着前月里受的鞭刑烙铁都重新翻覆而上。
沈笑空开门一瞬,身上就染了寒风的气息,元宝窝进小窝里,他才回到书桌前,然而敏锐察觉到对方异样,于是去轻拍他肩膀。
“你——”
忽然,猝不及防的,他被常拥宸颤抖着使劲抱住。
对方力道之大,使得沈笑空往后趔趄一步,常拥宸站起来更靠近他一步,害怕地将近要躲进沈笑空的怀里。
“怀昭……?”
沈笑空往后退几步,坐到床沿,常拥宸还是紧紧地抱着他不放,小声说:“我害怕……我好害怕……天黑,天好黑……”
沈笑空大抵知道还是他前世幼年的创伤,一开始昏迷的时候,常拥宸也是重复这么几句。
难道那个未曾谋面的黑衣人,就是小时候把常拥宸养大的药大夫?常拥宸说会帮自己往下查,大概是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吧。
但假如那天病症中,常拥宸喊的那个爹也是他的话,似乎就能牵连上花塞了。不过常拥宸不愿意主动告诉自己。
思及此,沈笑空垂眸,抚了下他的肩,轻声道:“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安心睡吧。”
常拥宸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托付给对方,湿润的睫毛极缓地眨了几下,最终近乎妥协地紧紧抱着人睡去。
——正和二年最后的冬日,雪夜深厚,覆下人间千门万户,而新的一年,正曈日缓缓。
“哎哎玉米棒子呢,还有早准备好的大蒜辣椒,把它们都挂在门上……对对,就挂在对联旁边!”
周围邻里都认得了沈笑空和常拥宸,自家做的什么饼啊腌的菜,都会趁新年相互送些过来,这一日正月初八,沈笑空却忽然想起来把院子里再装饰一番。
常拥宸盯着沈笑空亲手写的春联,端详许久也没个所以然,而春联上的内容也是相当如雷贯耳接地气——
喜喜喜喜空欢喜,乐乐乐乐常安乐。
横批,笑拥元宝。
“……”
丢人。
“你那些兄弟们什么时候来啊。”
常拥宸站在大门檐下,朝远方的农家田地土路上张望,沈笑空还站在板凳上,往最高处挂驱邪的辣椒,他一边笑一边低头,打量着今天煞费心思的家伙——
常拥宸高低是穿上了沈笑空给他买的新衣裳……粉白色的夹袄和经典百褶下裙款式。颈边还有一圈暖和毛茸茸的兔毛。
“你笑什么,都说了你买的衣裳很丑。”
清晨太阳好,元宝扭动着胖悠悠的一圈肥膘,哒哒地穿着主人同款出来了,像一坨秤一样蹲在常拥宸脚边。
问就是边角料做的。
沈笑空彻底憋不住笑,结果元宝站起来呼喝着一撞,直接把他脚下的凳子撞翻了去。
“沈哥!”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