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那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比儿子都靠谱。”
“那你呢,”舆论的风头转向陈勤,“嫌疑人是不是住这个房间啊,有没有搞错?”
“物业保安提头跟我保证的,”陈勤把胸脯子拍得啪啪之响,“我亲眼看见他转进这个楼口的,你不相信难道不相信我吗?”
“滚开,别挡亮。”刘浩城一把将以指戳天的人推开。
陈勤贴在墙壁上,大气也不敢喘:“你行不行啊,一个老式的破锁,撬了十分钟了,连个屁都没有。”
刘浩城生起气来,一把将生锈的铁丝塞到他手里:“你来你来你来,你让门锁放个屁给我听听,你来。”
“我来就我来。”陈勤撸起袖子,手上的家伙事被赵棋抢走。
“等你更慢,还是我来。”说话间,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门锁上的动静,调整着手上的力度。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随着他的意念进到锁芯里,打开重重的桎梏,只听“咔哒”一声,门锁真的“放屁”了。
赵棋单手落在门把手上,对着身边的人说:“掩护队形。”然后利落地推开门。
开门的动作牵动门后的引线,带队一马当先的赵棋发现那不详的“嘀嗒”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快出去!”他大叫着,将老友推出房门,恐怖的爆炸声随之响起,就在火光喷出的前一秒钟,像开锁的时候那样,赵棋单手利落地扣上房门。
只听“轰隆”一声,门板被冲击波轰开,随着扭曲变形的门板一起飞出来的还有被烧得焦糊一片的赵棋。
他像黑色的蝴蝶一样,随着强劲的风冲出来,模样狼狈至极,形象污秽不堪,但是为了保护朋友的安慰,将自己与炸弹反锁在屋内的那一刻,他在用身后无形的翅膀为所有人撑起生的希望。
“老赵,老赵,”刘浩城扑到他身边,此刻赵棋身上已经没有半寸好肉,刘浩城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他头顶上,“你怎么样啊,怎么样?”
赵棋咳出一口血痰:“太久没出任务了,大意了。”又咳嗽了几下,努力喘息着的他问,“你们,你们怎么样?”
“我们,我们好着呢,我们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孙志飞说,此刻赵棋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是啊,我们没事。”从屋内搜寻一圈回来的陈勤蹲下来,“听得到我们说话吗,你再坚持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能到了,你很快就可以和李云华那个老家伙在一起了。”
“对,”孙志飞抹着眼泪,“你们两个可以把病房包下来打麻将。”
“李云华,李云华不会……”赵棋眼中的光彩迅速流失,“我,我快要不行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行,我不许你胡说,不许你胡说,”刘浩城捶打着地面,在赵棋耳边大声骂道,“你个老残废,你快起来啊,你快起来啊,你已经缺了胳膊了,你再缺点别的,哥几个怎么跟你玩啊,我们怎么跟你玩啊,我们怎么跟你玩啊,我们可怎么跟你的孩子交代啊……”
“抓……抓到他……”这四个字赵棋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话。
秦月明和钱小历赶到的时候,赵棋的遗体已经被抬走,剩下三个带着轻伤的老头。
“爷爷,你们怎么样?”
秦月明焦急地冲上来查看亲人的伤势,刘浩城摆摆手,他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因为赵棋的举动,才使得他们三个能够等到自己的孩子,而赵棋的孩子,则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
“没什么,”刘浩城说,“是我们鲁莽了,我们一直希望能帮上忙,其实是在给你们添乱,还害得老赵……”
陈勤拍着刘浩城的后背,对秦月明和钱小历说:“嫌疑人在里面,已经死亡,他交给我了,去做你们的事吧。”
孙志飞和陈勤一左一右搀扶着佝偻的刘浩城,他从颤抖的胸腔里呕出三个字:“抓到他。”
那是赵棋最后的遗愿。
秦月明和钱小历没有多说,转身上楼。
从警局直接赶来的萝卜头和白华生早就等在那里。
屋内有一具裸露的尸体,被倒扣的鱼缸盖住,没被火焰伤到分毫。
“怎么样了,”钱小历问道,“嫌疑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死者叫林恒生,今年19岁,是这一带有名的小混混,辍学在家,靠父母给的生活费混日子。”
“他父母呢?”钱小历问道,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警官,您也看见了,我们家里的条件,”林恒生的父亲背对着出租屋里瘫痪在床的妻子说,“实在是让他闹得没办法了,从小他跟社会上的人混,有钱就不着家,没钱就回来要,不给钱就打他妈妈,我们实在受不了,给他租了个房子,让他在外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您的儿子有什么仇家吗?”钱小历问道。
“谁知道呢,每天跟着那帮人混在一起,谁知道惹了多少仇家。”林恒生的父亲抹着眼角的泪痕,“警官,我儿子这次又惹什么事了,要不要赔钱啊?”
家徒四壁的他是在被儿子做出的事情吓怕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给他找麻烦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呢?”秦月明问道,刻意不去提及林恒生的问题,她只是个助理而已,将真正的难题留给真正的警员。
“他初中有个同学好像叫于光韧,上学的时候两个人常常一起出去玩,之后杂七杂八的社会人员,我们就不知道了,这孩子原来还只是叛逆,自从少管所回来,就更加不听话了,我们夫妻俩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政府教育了,”林恒生的父亲殷切地望着来问话的警员,“你们放心,就尽管教育,打两下骂两下都行,我们做家长的绝对不会护着他的,真的。”
秦月明起身离开,留下钱小历将林恒生的死讯通报他的家人。
秦月明和钱小历离开的时候,李恒生的父亲正抱着瘫痪的妻子,哭得泣不成声。
跟医院确认过几个老头的伤势并无大碍后,秦月明和钱小历马不停蹄地找到于光韧家里。
对于警方的到来,于家人很是惊讶。
于父直言不讳地说:“我的孩子已经学好,他早就跟社会上的朋友断了来往,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问了也白问。”
不过在秦月明和钱小历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和于光韧面谈的机会。
可惜结果和他父亲说的一模一样,于光韧因为升学和林恒生分开很多年了,他也没有死者的消息,只知道他曾经在同学会上吹牛说认了个师傅,至于对方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就一概不知了。
因为没有更多线索,只有从林恒生交友范围内一点一点排查,在秦月明和钱小历紧张地处理信息的时候,邓雪珊的电话打到秦月明的手机上:“喂,秦月明啊,我想问下做电子相册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电子相册?”
“哎呀,就是同学会上用的那个,上次你答应我的,”邓雪珊说,“你忘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秦月明从包里取出笔记,“我找到了。”
“真的吗,”邓雪珊的音调忽然拔高了,“我可以看看吗?”
“我现在有点忙。”秦月明忽然想到邓雪珊曾经说过李家母女的绑架案和她笔记上的案子能对应起来,威胁的字条又是针对她的,那么这次的命案会不会也曾经出现在笔记上?
听了秦月明对案件的简单介绍,电话那头的邓雪珊愣了两秒钟:“天啊,真的有人模仿笔记里的内容杀人?”
“你想起来什么了?”秦月明追问道。
“我记得,是有一篇《离奇的火灾》现场的尸体也是毫发无损。”
“好的,谢谢你。”秦月明翻看着笔记本,可是她只找到笔记的上篇,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半段。
钱小历看见她慌乱的样子,问明缘由后好奇道:“你不是记起过去了吗?”
“有一些时候,断断续续的片段,”秦月明说,“对于想不起来的部分,我不太追究。”
的确,关于笔记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作为重要的线索,他们不得不重拾过往。
钱小历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儿?”秦月明跟在他身后。
“找另一半故事。”
对于突然找上门的秦月明和钱小历,吴芳菲的父母在错愕中尚未回过神来。
十年,已经将女儿离去的伤痛钝化成无法出口的凄楚。
“吴爸爸,吴妈妈,这样找到你们真的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案子,我们需要吴芳菲记录推理故事的笔记本。”
夫妻俩交换着眼神,犹豫着。
钱小历真诚地说:“我们怀疑这次的犯人是报复性犯罪,而破案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吴芳菲留下的笔记中,请一定要帮帮我们。”
吴芳菲的母亲点点头:“好吧。”她转身进到女儿的房间,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皮质的笔记本交给两人。
钱小历承诺,用后将尽快归还。
送别两个人的时候,吴妈妈突然对钱小历说:“你长大了,更成熟了,谢谢你能来芳菲的葬礼。”
那天,他躲在礼堂外哭成泪人,始终没有勇气为自己的爱人献上一束花。
可是这一切,原来都被人记得。
吴妈妈转向秦月明:“你是芳菲最好的朋友,当年一定吓坏了吧。”
秦月明后退一步,涌出泪水:“您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吴妈妈说,“在那种情况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救人?况且那是芳菲自己的决定,她不想身边的人太辛苦,她宁愿自己承受。所以,忘了她吧,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好好过你的人生,那才是她的所希望的。”
“谢谢,也请您保重。”
从吴家出来后,两个人并没有过多地伤感,立刻翻看关于火灾的笔记,可惜令人失望的是,下篇的笔记是个残篇,故事在调查过程中戛然而止。
“怎么会这样?”秦月明不死心地翻看着。
“没有用的,”钱小历提醒她说,“当年你们两个就是这种创作模式,你出题她解答,或者她出题你解答,看样子吴芳菲当年困顿于你设的谜团里,或许这也是凶手选择这篇的理由。”
“未解的谜团。”秦月明说,“那么他一定是看过笔记,并且很熟悉的人。”
“那样的人太多了,”钱小历摇摇头,“你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忘记,当年你们俩的笔记本在全校范围内被追捧的程度,现在你都想象不到。”
“真的那么红?”秦月明略显失落地问。
“当然,”钱小历说,“我骗你干嘛?”
“所以,”秦月明抓着头发,“我们有一整个学校的嫌疑人对吗?”
钱小历被她的失落传染:“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我们终于有个范围了,不是吗?”秦月明给自己打气,“况且十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一定不单单是喜欢这个故事而已。”
“对,”钱小历顺着她的思路理下去,“或者是跟你和吴芳菲有过节耿耿于怀数十年的人,或者是,曾经被你们用推理能力戳穿真面目的人。”
“这没想到,十年没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警局。”班长郑鑫拿着咖啡将警局办公室结结实实地看过一遍。
“没办法,时间紧迫,”钱小历向被召集来的同学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和秦月明还有吴芳菲记录推理游戏的笔记本有关,关于笔记本的事情,无论你们记得多少,请务必告诉我们。”
听说跟查案有关,几个同学都来了劲头:“真没想到,当年的游戏竟然真的成了杀人的剧本。”
“当年你们两个破过好多案子呢,帮低年级找到了丢失的学费,还帮助家长推理出离家出走的孩子可能呆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秦月明说,“我们要找的,是可能会让人心生怨怼的案件,破案后对方会想要找我报复的那种。”
“你帮年级主任找到了泄题的学生会干部算么?”
“通过推理找到了偷拿班费的小偷算吗?”
大家七嘴八舌讲起过去的时候,负责记录的萝卜头苦着一张脸运笔如飞:“苏特助你真是的,上学时候就不能安分点吗,这么多案子得排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着大家的讲述,秦月明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有些听起来还算耳熟,有一些则完全没有印象。她不仅在心里问,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热血冲动的时候。
秦月明像旁观者一样,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那些过去,始终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萝卜头将各路信息分门别类整理起来的时候,秦月明翻弄着手机查看群消息,在文件里找到了准备用来做PPT的毕业照。
于是,萝卜头多了项将具体事件与人物联系起来的工作。
这些都是因为秦月明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只能从最基础的线索一点一点排查。
在知道秦月明失去过去的记忆后,同学们阔别十几年的同窗情彻底爆发,大家争相恐后讲起过去的事,只为了让秦月明能想起一点。
一时间班级群的照片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秦月明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却鲜少有熟悉的脸。她按照人脸上的稚嫩程度和服装配饰的指向性,将照片按照粗略的时间规律排列起来,一张张滑过,就好像一张张笑脸在眼前重现。
过去因为这些色彩变得鲜明起来。
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年少时期的她也是很有个性的,身上的颜色从来不超过三个,没有穿裙子的照片,齐耳短发贯穿了整个学生时代。
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张春游的照片里,只有她半张侧脸,秦月明敏感地发现她的眼神看着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升旗仪式的主席台上,可是春游之后便消失了。
“这个人是谁?”秦月明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
结果有不少人发出和秦月明同样的疑问:“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