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先帝赐婚的王妃虽貌美,可却平平无奇、性情木讷、小门小户。
而他见过她一面后,也愈发坚定和加深这印象。
但观如今种种,他再打量这位王妃,却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同来。
尤其那日她还和皇帝一同回来……晋王并不信什么刺客掳掠那话,当日帐中把守森严,她根本就不可能是被掳出来的,否则早便被巡逻守卫察觉。
可当他从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可能的真相来之后,却停顿一瞬,猛然望向陆挽钗。
不……不可能。
陆氏不过是个弱女子,能做到如此的只有……
陆挽钗瞥了他一眼,虽不知他在想什么,可却还是抬手给他倒上一杯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王爷请喝茶。”
晋王仍在盯着她的脸,良久,才开口道:“回府后,王妃禁足,非我令不得出。”
而后甩手推门下了马车。
只留一旁的陆挽钗怔愣着,可很快她便咂摸出味来。
王爷殿下这是回过神来了。
陆挽钗摸索着那荷包,药瓶里最后一颗药丸还静静躺在里面。
她一闭上眼睛,便能想起往日种种。
罚跪、抄经、诬陷、冷落、毒药、侍奉晨昏定省……
“陆氏,你便是如此抄经的?”
“作为正妻却如此善妒,去祠堂跪上一日,不许用膳!”
“归宁?归什么宁?你夫君重伤,你不思照料,反而想着归家?果真是小门小户!”
“废物,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怀不上!”
“……”
方怀玉的脸将眼前老夫人的面容撕碎,笑语盈盈地端着药碗,“姐姐,喝了坐胎药吧。”
那笑意逐渐深起来,似乎要将陆挽钗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陆挽钗遽然间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须臾才缓回神来。
果然切肤之痛不是轻易便可忘却的。
*
一日后,车驾抵达京城,陆挽钗的马车一到王府门口,便被晋王提前安排好的人带回自己的院子,甚至不给她喘息之机。
简直像押解犯人。
可陆挽钗并不在意这些,她回去后便继续服用令人面上衰弱的药物,在外人看来,她的病似乎又再次复发。
府中并无人在意这位王妃的死活,只有方姑娘心肠仁厚,求了老夫人来守着她,每日为她熬药。
陆挽钗没有拒绝,甚至反过来,她巴不得方怀玉撞上她的刀口,方怀玉满心欢喜只要接着往她的药中投毒,日积月累,她便会不留痕迹地死去。
可方怀玉下得越狠,日后,方姑娘的处境便越惨。
陆挽钗浅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喝下那碗早就被替换过的药,她扶着床榻旁的软枕,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拼命挤出一个笑来,“多谢妹妹了。”
随后眼帘垂下来,“这王府,原来还是你最关切我。”
方怀玉一笑,“王妃姐姐放宽心,玉儿一定将您的身子照顾得妥妥的。”
陆挽钗抬眸望着她。
是啊……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任谁来了也只能说她是正常老死,谁会往中毒一事上想呢?
她忽而想知道这位方姑娘是如何养成的这副歹毒心肠,以及她在下毒之后怎的还能对着受害者笑靥如花。
她轻咳两声,竟是连拿茶壶的力气都有些弱了,方怀玉连忙上前扶住她,“王妃姐姐没事吧?”
“没……”陆挽钗又虚弱地咳嗽两声,抓住她的衣袖,“没事。”
她不动声色地将方怀玉衣袖上的银丝扯下来两根,突然咳嗽得更厉害,紧紧抓着方怀玉衣袖不松手,竟吐.出一口血来。
“对不住,将你衣裳弄脏了。”陆挽钗眼眸微微阖了阖,似乎没有力气般,只能含歉意一笑。
方怀玉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虽眸中一闪而过一缕嫌弃与厌恶,却还是很快将那思绪藏起来。
对着陆挽钗,她露出来的只有担忧与关切。
“还说这些做什么?姐姐先躺下缓一缓!”方怀玉扶着她躺下来,又细心地将锦被拉上来给她盖好。
“我不放心姐姐,这几日便由我守着姐姐吧。”方怀玉道。
陆挽钗:“好。”
青荇一直想说些什么,可陆挽钗却像是病糊涂一般根本听不进去,急得她嘴角上都生出几个疮来,疼得很。
她本想去寻大夫为王妃医治,可府医来了之后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风寒静养即可。
可王妃那般模样怎可能是风寒这等小病?
青荇心急如焚,刚想到去求晋王时,可却听闻晋王被陛下调出京城赈灾,并不在府中,便更是心焦。
周身起了风,很冷,吹得她只得裹紧身上的衣衫。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两日的风格外大似的,她的心也莫名其妙像是悬着一块巨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