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露抄起手中的笔记本就往她身上一打,又看了看周围在休息的同事,小声骂她:“你做什么呢?”
笔记本落在身上,不痛不痒,蒋芸芸走过来反身把手一撑,坐在徐晨露的桌上:“我无聊啊,来找你聊天。”
徐晨露又赶她:“我不无聊,我有事要忙。”
“刚才不小心看到了,露露姐,你家要装修啊?”
当然没有这回事了,蒋芸芸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
徐晨露敷衍她:“不是,我哪用得起这么贵的材料。”
却听到蒋芸芸边挡住她的“攻击”边说:“贵吗?这些不都是普通的材料吗?”
徐晨露灵光一动,打开笔记本让蒋芸芸细看:“我这些建材的数量和价格,都能对得上吗?”
蒋芸芸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笔记本看了起来。
她才看了几眼,就说:“这也不太对吧,这不贵啊,反而便宜过头了吧。你看,这些只卖千把块钱的话,是要亏钱的。”
她给徐晨露指了指其中的一项材料:“我妈上回进这个的时候,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这样卖根本没赚头。”
徐晨露提醒她:“是我太着急,忘了说了,这些都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价格。”
“啊?”蒋芸芸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不清楚了,二十年前啊,那时候钱比较值钱吧。”
正因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对二十年前的购买力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才造成徐晨露对杨宗席的经济行为的误判。
“但是我妈妈入行好久了,她应该比较清楚,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你问问她?”
没有办法,自己在这个领域,确实是脑袋空空,徐晨露只得向专业人士求助。
蒋芸芸的妈妈的确经验丰富,据她说,她入行已二十多年。
她还说,建材的价格波动很大,有些以前昂贵的材料,现在因为技术的革新,已不再是稀缺货,更有甚者,因为不符合现在建筑市场的标准,已经被淘汰了。
原来蒋芸芸的说法也不一定准确,徐晨露于是拿着那些建材的名单,在电话中一个个求证。
蒋芸芸的妈妈也很有耐心,尽可能地帮她回忆。
挂断电话,徐晨露看着自己根据蒋母的话在笔记上做的标注,心情复杂。
她与方洋沛原本以为,杨宗席突然进行大额交易的行为,已是最大的疑点,却而没想到,这些大额交易本身,更加值得深究。
写在杨宗席交易单上的价格,与货物的价值根本不相符,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比当时真正的市场价高出许多。
杨宗席就这样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直和境外的公司交易,将原本低价的货品,摇身一变,变成了账单上的昂贵货物。
看来那些买家的信息也全是造假,毕竟没有人会做这种吃亏的事。
将整个交易流程串起来看,就是很典型的低买高卖的异常经济活动。
徐晨露作为一个学习过法律知识的刑警预备役,她当然知道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而杨宗席在这当中充当的角色,以及他在之后出现意外而死,这其中更是意味着,背后还有更多的犯罪事实,只待挖掘。
徐晨露的职业素养告诉她,发现异常经济活动,理应及时报告上级,以便快速立案调查,对背后的犯罪团伙实施制裁。
可是她的直觉又令她难以忽视,为什么这么一个明显的异常,在99年更加容易发现的异常,又有受害者女儿的证言,即使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也能够轻易察觉到其中的奇怪之处吧?
无可避免的,一些不好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
若非她坚持,这个案子是否就会悄无声息地待在档案室里,无人问津,只等着追诉时效一过,就沦为一沓废纸,徐晨露越想越是心寒。
先不做长久的打算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赶在其他证据消失以前,赶紧找到它们。
仅仅是杨宗席店里的账单,无法证明他参与进了洗钱活动,只能证明他的店铺是这一系列犯罪行为当中的一环。
当务之急,还需找到码头的货单,完善证据链,再通过那个神秘的王先生,找到杨宗席的上线,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犯罪团伙。
至于那些境外的空壳公司,当年各国的监管不像现在这么严格,犯罪分子实名注册的可能性太低,跨境追查难度太大,只能暂时搁置。
徐晨露打算前往城东的港口,率先拿到当时这几宗进口生意的原始记录。
她掏出手机,停留在方洋沛的拨号界面,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方洋沛知晓了事件真相,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她只是认为,自己的父亲在做生意时和别人起了纠纷,才惨遭毒杀,没有想到,她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团伙里的一员,而当年她们家的一部分消费,很有可能就是赃款。
也许等到她拿到切实的证据,再告诉方洋沛为好。
她叫住了蒋芸芸,问她:“芸芸,有没有时间?”
蒋芸芸那儿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务,她便请她帮忙开车载她去港口,只说是查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