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华虽然知道那可能是深渊底埋藏的禁忌知识带来的危险，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他的告知，让禁忌知识的概念污染了小纳西妲，他可没办法折取白枝，赔给须弥一个新的智慧之神。

但……

“纳西妲。教令院在造神……你不难过吗？”

“这是一种必然。我作为神明，没有足够的智慧，也缺少信仰和力量。如果大慈树王能回来，或者出现像她一样的强大的神，挽救世界树，保护好须弥的子民……我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而且，他们聚集学者们的力量要提取的东西，应该是大慈树王留下的一段讯息。它虽然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却也是我推测中最后的、调查世界树枯萎的线索。

“即使由我处理，这也是必行之路。他们的做法没问题，只是需要注意做好隔离工作，保证不会有人为此受伤，或陷入更糟的情况。”

她知道有风间华始终保持戒备，所以纳西妲并不反对教令院的行动。

须弥需要一位能解读那段讯息的、能拯救世人的神。

但她并不直接回答……以理性的分析代替情感。哪怕这是必然，她会为此觉得难过。

“比起我，阿华，你的准备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

风间华趴在地上，将感官顺着虚空与晶尘之网分别蔓延出去。

他将指尖贴在地上，然后看见了“自己”作为地板会有的无序思潮。

他由无数愿望构成，收回所有碎片后，归于完整的风间华近似于同时作为世间万物存在。他意识中活跃的万千思绪就像一群不听话的小人到处乱跑，而虚空恰好让这些精力过剩的运算力找到了用武之地。

与虚空接驳，他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也让风间华有精力去管他的后手。

旅行者借助传送锚点与地脉，可以实现快速移动。风间华对传送锚点的了解没那么深入，却也知道能量可以用于表达信息。

当他回到须弥，从阿华留下的端口接入虚空后，风间华第一时间睁开了他放置在稻妻的“眼睛”。

他监控着旅行者的动向和进展，在恰当的时候远程启动他留下的后手。

在稻妻的乱局中，每一场战斗，当反抗军与幕府军中携带的晶尘达到了一定规模，由阿华事先刻下的程序便会启动“感染”。

他不是圣人，在战场上救人一命，风间华是要索取报酬的。

将人脑作为湿件构成运算矩阵，若只有须弥城一城的居民，很难提取出世界树中流溢出的神明的知识。仅凭风间华自身的程序优化，要确保万无一失，太过勉强。

在关键问题上，风间华不会盲目地滥善。

力量要用到关键的地方。

被他的晶簇感染的人，会通过风间华的转接，构建成造神计划的二号矩阵，提供第二重保障。

风间华在虚空中建立起计划的模型，将它投映到纳西妲那一端，洋洋洒洒地再次介绍着自己的计划：在两层保障之后，他还考虑了……

“阿华，我不是在问这些。”

纳西妲找机会打断了他的讲述。形如幼童的神明在净善宫中巡视着须弥，她的目光定格在那两人曾经居住的村落。

“你做好成为神的准备了吗？”

“……”风间华顿了顿，“我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新神的诞生并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必要条件。”

他能承受禁忌知识的污染，也能连接世界树、带来某些结果。

必然失败的造神计划，他想过许多绕开它的办法。最终选择这一条路，只是为了某个更隐秘而绝望的预感。

“比起自己成神，你似乎还有更深的考虑。”

“毕竟，我又没有成神的必要。”风间华看得很开，“成神有什么用？我没有必须成神才能做到的事，这个机会，可以给你，或者给……”

青年止住话题，故作轻松地嚷嚷起来：“哈，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过去的我了！我超级能打！就算你们成了神也打不过我，哈哈哈！”

纳西妲沉默着。她有很糟的预感。

这个预感从半年前，风间华突然孤身一人出现，还借助虚空终端与她对话时，就已经存在。

“阿华，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有心事？你总这么问我，有心事的其实是你吧？”

“没什么，只是随便一问。如果有心事，说出来会好一点哦，说不定会有解决掉的办法呢。”

“……”风间华仰躺在地上，诸多的管道像手臂一样收拢。他把自己整个抱住，躲藏起来。

“纳西妲……呃，我有个朋友，他为了保护一个人，欺瞒和背叛他……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

“是说你和……”

“不是！”风间华捂住脸。虚空要是和网络聊天一样，能随便撤回消息该多好啊……他有点后悔提起这个了，“忘掉它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可是你似乎……好吧，既然你希望如此。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你拜托我做的监控，今天，我见到的范围内，须弥境内也没有倾奇者出现的迹象。”

倾奇者换下了所有被他明里暗里用晶尘标记过的衣装，连藏在他身上的也没躲过去。没有活性晶尘的存在，再加上对方刻意隐藏踪迹，风间华很难找到他在哪。

半年前的分别中，风间华尽力从他的记忆中隐去了自己与他的关系，删掉了一些过于深刻的记忆和风间华对未来的猜测。

他不清楚倾奇者会如他所愿忘记多少。

如果他彻底忘了风间华，他与博士的仇也会随之淡去，变成因“看不顺眼”而起的纷争。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

如果他知道有风间华这个人，记得风间华很耍赖地和他打了一架，那他可能会找他算账。

要是少年记得他们之间的纠葛，记得风间华曾与他说过的诸多未来，倾奇者会来须弥。他会阻止博士的造神计划，或者将他从计划中带走，两个人继续像以前那样浪迹天涯。

最可怕的是……倾奇者什么都知道。

那风间华只能启用备选方案。

青年缩在地上，抱住膝盖，“造神计划还在进行……我很快会把自己嵌入那个大家伙里。”

尽管那是必然失败的计划……在这一过程中，提取神明罐装知识，甄别教令院里的学阀，融合雷神之心、让力量易于取用，三个要点缺一不可。

必须让纳西妲，让须弥的草之神、世界树的化身，以安全的方式看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