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江熠话音刚落下,季照安胸前忽然迸出一道耀眼白光,顷刻淹没两人。
江熠:“……”
他没料到季照安的反应会这么大,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季照安突然紧紧抱住了他:“我错了师父,是我鬼迷心窍痴心妄想,我大逆不道,我改!我都能改!师父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您生气想怎么罚我都行,别不要我,我……弟子不能没有师父……”
安神香的余效还没散尽,江熠浑身的力气都是硬撑出来的,没有被季照安扑的踉跄已经是极限了,根本甩不开这个情急之下只剩本能的混账。
那道光仓皇地从两人身前透出来,亮得江熠怀疑这混账下一刻就能走火入魔给他看,一边是被徒弟冒犯的只恨不能一剑劈下去的怒火,一边是要稳住季照安心神不能再刺激他的理智,江熠被荒谬二字梗的喉腔腥甜、额角青筋直跳:“混账!放开!”
季照安急到哽咽,眼泪扑簌簌滚进江熠衣襟,不肯松手:“师父……”
凌鸿凛然现身,剑气狂风骤雨落下,硬生生将季照安逼退几步跌在地上,肃杀之气不分敌我地卷起凌冽罡风,江熠负剑而立,冷眼看向惊惶狼狈的少年,刻了清心咒的灵力被摔进季照安眉心:“我活一日,就是你一日的师父——也只会是你师父。”
“……”
季照安在一片狼藉中抬头,整个人凌乱不堪,唇边挂着血丝,漆黑的瞳孔充斥着空白的无措,像只受了惊不敢出声的小动物,江熠只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上不来下不去,闷胀地疼。
季照安长这么大,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砸晕了他的分身,生出这种荒唐心思说不好也有他的问题,但江熠现在从里到外都是脱力的,实在做不到当场抽丝剥茧,咬着最后一口气冷淡道:“站起来,滚回去给我修炼,你若敢因此走火入魔,我不介意亲手清理门户。”
“……是,弟子告退。”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季照安已经荒芜成了一片枯草地,从他盛大而狼子野心的首次悸动里落荒而逃。
江熠按住碎裂的桌角晃了下,被剑气刮开的碎木刺进掌心,殷红顺着指尖滴下,在地砖上炸开,洇进深夜,逐渐干涸为天光下的几点黑褐色。
满目疮痍的书房被落在窗内,雪白袍摆掠过照明草,江熠拉开院门,季照安一身素色弟子服,捧着药粥垂首敛眉道:“师父,我……我来给师父送早膳,弟子已在膳堂用过了,放下就走,不叨扰师父。”
江熠沉默一瞬,一言不发折身走向膳厅。
碗碟偶然磕碰的细小脆响在膳厅回荡,陌生的空旷感久盈不散,季照安安安静静摆好膳食,本分地退开两步道:“师父书房内损坏的物件得换新的来,我去和子阳师兄说一声,师父慢用,弟子告退。”
江熠没有应声,季照安等了两息,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规矩辞礼离开。
少年的沉寂周到透着股灰败颓唐,前几日的光彩夺目有如昙花一现,再不复见,可一想到那样的张扬耀眼竟真是给他看的,江熠为人师者的规劝又如鲠在喉起来。
再翻腾不止的怒火,浸过一晚夜色后也冷静了,江熠看着眼前精心准备的药膳,开始分不清师徒之间究竟该保持一个怎样的距离才合适。
他当过徒弟,知道徒弟对师父正常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也知道师父不用太过关心徒弟的一举一动,但季照安毕竟与他不同,江熠清楚事该因人而异,人亦需因材施教,因此纵容也好严厉也罢,季照安走的每一步总归都在他的预计之内,以至于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教养徒弟的方式有什么不对,直到这一刻,江熠终于发现自己托大了。
问题出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