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甜醒来时,在一个帐篷里。
军绿色的蓬顶挂着一盏微弱的灯,她盯着那盏灯看了十几秒钟,然后看向帐篷那一头,狗哥蜷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它的旁边是那位摄影师,双腿交叉,随意地坐着,这次终于没戴着面罩,微光映照下,光影交错里的面庞很温柔。
他的脸好看得像冬天的雪。
鸣甜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一夜情对象。一方面,她确实是还馋他的身子,另一方面也抗拒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另另一方面,觉得他还是一个有趣的人,做朋友的话应该不错,另另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上过床,做朋友可能不太适合……
最适合他们的身份,好像是陌生人。
鸣甜闭了闭眼睛,故意翻身弄出点细微动静,没几秒,“嘎哒”一声,那盏灯灭了,帐篷里霎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灯灭了,她心里又不高兴了。
晕倒那会儿是傍晚,就算她戴着防风镜和遮阳帽,但他再瞎也该把她认出来了,现在关灯,是担心她把他认出来。
“醒了?”林韫问。
鸣甜心里不爽,但理智地没有戳穿他,思忖片刻,不知说什么才是陌生人应有的正常反应,只好接着装睡。
山风一阵一阵刮,吹得帐篷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又瘪下去,偶尔还送来一阵潺潺水声。
鸣甜听着水声,想起水流从几十米的绝壁飘坠而下,他赤着上身迎接水流的那一幕,终于问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你脱衣服去玩水,不冷?”
“那叫洗礼。”
他的语气有点嫌弃。
“……是吗?我还以为你自恋到这个程度,随时随地秀肌肉……”鸣甜说着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道:“该不会洗礼是要脱衣服的吧?”
“当然。”
鸣甜惊道:“女人也要脱?”
林韫说:“不脱和玩水有什么区别?”
十二月寒冬,无论这是神瀑还是什么瀑,身体素质不好的人赤身淋一下肯定是要感冒发烧的,但鸣甜跟着狗哥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算是烧死了,也要体验一下什么是洗礼。
她问:“隔着雨衣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林韫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要脱光了,穿着雨衣去洗礼?”
这句话直白地翻译一下,和脱裤子放屁一个道理,鸣甜仰天长叹,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只要是得脱衣服,她就不会去接受这个洗礼,毕竟胸口那道疤,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鸣甜现在只想回客栈的那张大床上躺着,可山路崎岖,冷风肆虐,她手里没有持久的照明设备,现在回去是相当不理智的做法。
如果回不去……
他们这对露水鸳鸯就得在这个狭小的帐篷里待到天亮,呼吸同一片空气,听同一片风声,还得装作相互不认识。
他娘的,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鸣甜仰面躺着,开始想象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乃伊,想了几分钟,忽然听到一串奇怪的“咕噜咕噜”声,不是水声,也不是风灌进帐篷的声音。
她听了一会儿,问:“狗叫了?”
林韫胸腔里霎时发出几声闷哼的笑,像是被什么事情逗笑了似的,低低的笑从喉间溢出来,在小小的帐篷里像雷声轰鸣一样难以忽视。
“你笑什么?”鸣甜一头雾水。
林韫说:“抱歉,我不该笑的。”
短暂的安静中,那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又传来,他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声如羽毛一般刮得她耳朵痒。
鸣甜烦躁地问:“是不是狗饿了?”
“对,是狗饿了。”林韫克制地低笑。
“……狗饿了就给它弄东西吃。”他还在笑,鸣甜不明所以,越听越生气,一脚踹了过去,“给狗弄东西吃!”
他还是止不住地笑,笑声细碎,夹在声音里,浅浅地问:“可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操。
这家伙骂我是狗。
鸣甜恼羞成怒,朝着他的方向连踹四五下,踹没踹到不清楚,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忽然又是一阵熟悉的咕噜咕噜声。
她脸色一僵。
好像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了。
林韫说:“听到了吧,是你的肚子在叫。”
他还在笑,鸣甜捂住肚子,冲击波弹在手上,她直接放弃挣扎,说:“我包里有压缩饼干,狗哥和我一起吃的午饭,你给它也掰一块,我都饿了,它估计也快了。”
“你叫它……狗哥?”
“有意见?”鸣甜语气不太好,“今天要是没有遇见它,我到不了神瀑。”当然,也不会倒霉地碰上他,这么一想还是叫它狗弟吧。
“但你不该叫它狗哥。”林韫古怪地冒出一句,“它不是公的。”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鸣甜惊到坐起来,裹着毯子,朝他的方向爬,边爬边说:“把我的手机给我,我亲自看看它是公的母的……”
“……”林韫从包里摸到手机,递给她。
鸣甜接过来,打开手机,手机电筒的光束在帐篷转了一圈,没有对着背包,没有对着那只黄狗,而是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银白的光束下,他依旧是压得严实的户外帽,银色防风镜和面罩,没有一个五官露在外面,也没有一点皮肤露在外面。
真严谨。
她就说他肯定当过侦察兵。
“你是花姑娘?这么害羞?”鸣甜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停拿话激他,“是害羞还是不敢见人?都到帐篷里了,还不把你的面具脱下来?”
林韫没说话,泰然自若地翻着她的包,一堆瓶瓶罐罐和药盒被翻了出来,然后,一盒发光的什么东西被他握在了手里。
鸣甜定睛一看,嗖得一下关闭手电筒,抬头望着帐篷顶,听到林韫问:“你登山还带安全套?”
这句话,暂时分别不出情绪。
鸣甜硬着头皮“嗯嗯嗯”了一下。
“带它做什么?”
“……”安全套还能做什么。
“套在登山杖上?”
“……喂,你说话好难听。”鸣甜满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