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傍晚,距离今夜零点锈雨降下只剩七个小时。
岑霖睡着后,宋应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陪他。
连续的重伤让岑霖发起了高烧,他身上白花似的冷香被蒸得浓郁,混合着各式膏药的气息弥漫开来。
宋应伸出手刺激岑霖左小腿的跟腱,逐渐施力,但睡梦中岑霖始终面无表情,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射都没有。
“神经断了,小岑队后面几天得遭罪了。”宋应皱着眉改为按摩。
一声微弱的“滴”打断了他,这声音很像通讯器的提示音,但是从宋应夹克的涂鸦处传来。
宋应犹豫了下,决定不走出屋外。他在涂鸦的笑脸上一扣,一个形似纽扣的精密仪器出现在他手中。
那纽扣是个五瓣花朵,宋应不规律地按动花瓣后,一个方正的黑屏投影而出,大小不超过上世纪手机。
“老大,你在干啥,忙不忙?”一个豪爽的女声传来,由此可见投影是单向的,“嗨,这玩意儿还真好用,追踪屏蔽和信号超长延伸直接打包完成,我刚打给你你就接了。”
房间中只有岑霖轻缓的呼吸声,宋应说:“轻声些。”然后他接着说道:“告诉‘科技狂’,要是他再给我传输上世纪动画片,等我回去就送他进最爱的二维世界。”
这是以一种无意识的放松姿态。虽然宋应一直以吊儿郎当和游刃有余面对一切,但还是不同。仿佛互相知晓对方烂底,所以如何调侃都无所谓。
“咦好凶,你要把他打成纸片啊。”豪爽女人突然话锋一转,严肃道:“宋老大,‘科技狂’说你几天前使用了你明面上的私人通讯器?”
宋应随意道:“我和我那煞笔老子吵了几句,不能让他知道我和你们一直通过别的方式联系。”
“哒哒哒”,女人没有回答,只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攀高时的淅索被收入。
投影黑屏突然亮起。
极度昏暗的画面,被一条条栅栏挡着愈发不清晰,摄影视角约莫离地两米。
宋应眯着眼,紧盯投影:“视角向右下。”
画面上出现一团团调节时的模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音频中突然出现了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有很多人在四处搜查着什么。
宋应不为所动,死死盯着画面:“再往右一点。”
画面再次向右移动,但只停留了分秒,紧接着就是慌乱收起时的天旋地转,然后重归黑屏。
音频依旧通畅。
“谁在哪儿,抓住他!”“蹬蹬蹬……”
过了十分钟,噪音消失,女人成功逃脱。
她压低声音,一口气讲道:“宋老大,我们前些天在伊甸园很偏的位置搜到了这里,看上去是废弃的但有士兵把守,你说这些士兵是你爸的人吗?”
……
“要不是你爸的人,这些人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你爸这伊甸园之主当得也太失败了。”
……
“宋老大,你刚刚看清了没?我估计今天这么一搞,以后我连那儿方圆十里都进不去。你再也见不着咯,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
“宋老大,你咋不吱声儿?”
……“啪擦!”宋应骤然中断了连接,暴怒地以几乎要把‘纽扣’摔碎的力道一砸。
大型玻璃罐,凄惨白光,充满气泡的液体…也许只是废弃的工厂装置。
不!宋应的大脑在嘶吼。
为什么‘玻璃罐’里装着人?!
宋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暴怒。
一切过往的真情逆着沉寂的思维被现实蒸得一干二净,一步步走向真相带来的喜悦被替换为茫然。
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隐瞒着如此多事情的你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宋应俯下身子将头埋进岑霖颈间,直至安神冷香填充每一次呼吸,直至神经上燃烧的烈焰被扑灭。
充血的全身肌肉放松下来,义肢器官也不再疯狂地幻痛,宋应缓缓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间死死攥着岑霖的战服。
宋应赶紧松了手。但由于方才他攥得太紧了,那紧身领口多了几道深刻的褶皱,歪向一边,笔直的锁骨若隐若现。
岑霖被勒得难受却还没醒,微微抿着唇忍耐,眉锋利地蹙着,实在受不了才翻身,睡梦中一脸忧怨地对着宋应。
宋应哑然失笑。
锈雨季就快到了,落日仅剩的光像打翻的调色盘,穿过纱帘给屋内加上晦暗的光影。岑霖在床上沉眠,宋应在一旁划动着浏览过无数次的秘密资料,轻柔的呼吸和键盘规律的哒哒交织。
这像极了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午后,大男孩听着爱人的安眠声专心工作,简单平淡而温馨,尽管这是末世,尽管此刻相爱的二人隔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