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尾,岑容想给小侄女画的画也终于完成,随岑家的信使一起送去朔方郡,将将还能赶上小姑娘的百日宴。
洛阳城里,年末宫中的宴席也如往常一样,格外地多。
岑容离宫避居,但避居的缘由也不是什么生病休养,年节时回宫小住一段时间无可厚非——宋继昭也这样想,遣了人来行宫询问,被岑容回绝了。
她不打算再回去到朝臣面前,做那个端庄和善的皇后。宋继昭或许也早预料到她的答复,使者回去之后,便再没有别的人来请她回宫了。
除夕那日,岑宛带着大大小小好几摞食盒来找她。
“七姐姐真的不打算晚上回家去吃年饭吗?”岑宛问,“出行的时候低调一些就好了,前段时间不也出宫去看了姑母嘛。”
岑容摇头:“那怎么一样,今天除夕,我连宫里的年宴都没去,再在这个时候回岑家就太惹眼了。低调也没用,人多口杂,朝中早晚都会知道的。”
“好吧……说的也是。”岑宛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很在意岑容要一个人过年的样子。岑容安慰道:“至少能躲过宫里那么多宴席,也算不亏了。”
岑宛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打起精神来:“那我先来陪七姐姐吃年饭吧——今晚家宴预备要上的菜色,伯母让厨下先每样各做了一份给我带来,让七姐姐先尝。”
她转身吩咐侍从将食盒带下去,拿到厨房加热装盘。当下也快到午食的时间,现在开始准备正好。
岑容笑着点点头:“母亲有心了。”
年下事情多,用过午食,岑宛便告辞回了家中。岑容一个人读书写字,用膳消食,这一天便也如往常一样平淡地过去了。
到了戌时,她收起棋盘,便去到镜前卸下钗环,准备沐浴。云影端着物什进来,犹豫着问:“娘娘,现在便准备就寝了吗?”
岑容摘下耳环,点了点头,看见铜镜里云影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我就寝了又不耽误你们,不必守夜,想守岁你们便自己去吧。”
“可是,毕竟是除夕……”云影还想再劝,看岑容已经开始动手取下发簪,只得闷闷地叹口气,转身进了水房。
岑容最后将发簪取下,正准备把长发放下梳通,却见竹苓快步从外间走进来。
“娘娘,陛下来了,正在外面院子里。”她说。
宋继昭来了?
岑容讶异地抬起头,思忖片刻,披上斗篷向外走去。眼下正到戌时,宫里的宴席最快也是这个时候才结束,宋继昭怎么会出现在行宫?
她走出内室,推开屋门,便看见宋继昭站在院中,正抬头去看行道旁的一株梅花。
听见声音,他转头望来,笑道:“这里的绿梅长得也不错。”
岑容道:“陛下是结束了宴席过来的?”
“是。”宋继昭微微笑着,拂去氅衣肩头的落雪,走进廊下,“我想早些过来,便提前将年宴结束了——每年都是一样的套话,不听也罢。”
岑容微皱起眉,抬头去看宋继昭的眼睛。
自她搬入行宫之后,岑家在朝中的态度便开始逐步转为中立,不再完全支持宋继昭。按照计划,到了年关的这个时候,岑氏与天子的关系应当已经趋于冷淡了。
但宋继昭今夜来见她,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直白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宋继昭却仍含着笑,像是全不在意她的沉默与打量,只道:“时间还早,今晚有夜市,我们去城中看看,怎么样?”
岑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准备就寝了,陛下想看便自己去吧。”
“这样吗?”宋继昭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转眼却又笑起来,“也好,那我就在一旁点灯观书吧,把帐幔放下,也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反正我今夜过来,就是来陪着你的。”他说。
“你……”岑容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被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从他们最初关系破裂到现在已有两年,宋继昭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这样的逼迫。
“阿容,”他终于收了笑,露出一点阴沉的情绪,“今日除夕,我们总归是该一起过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即便他们已经一起过了六年的除夕,但过去、未来,总还有更多的除夕,不是“一起”。
岑容看他片刻,点了点头:“我去换身衣服。”
宋继昭若一定要留下来,她也赶不走他。与其和他一起待在屋中,还不如到人多的市集上走走。
宋继昭便又笑了:“记得换身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