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承恩自请为郡王师。
御史结党营私的大案也在一瞬间拨云见日。
文太师在福宁殿前跪了半日,被抬回府后大病至今。
皇帝却心情大好,多番御游上苑,并早早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
不过月余,朝局氛围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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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草木丰茂,行于庭院间仍觉热风逼人,偶或有习习风过,也不过浅尝辄止,诱人心焦。蝉鸣四起,如密网一般将往来人紧紧缠住,叫人心神凝聚、动弹不得。
端珩和端玥找到盼之时,她正一个人躲在书塾旁的树下,望着厅侧池中的锦鲤,手中闲闲弄着身侧的琉璃腰饰,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玥放下心来,替她擦了擦汗,埋怨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中午不休息,下午瞌睡了小心夫子要罚你。”
盼之平素是最无拘无束的,此时却漏出沮丧的神情:“大哥今晨又走了,父亲和他大吵了一架。”
自四月下旬太师在福宁殿前长跪大病至今已一月有余,这场君臣之争以官家大获全胜,吴氏风头正盛,逐渐竟有一呼百应之势。旧党如大厦将倾,外间流言蜚语沸反盈天,律之却丝毫不在乎,日日来请安侍奉,如今太师身子稍有起色,他便又起身远行。端玥替盼之擦汗的手顿了一顿,漫不经心问道:“那现下又吵什么呢?”
盼之叹了口气:“爹爹自然想让他留在京中。他么,还是那些浑话,说什么心不贪荣身不辱,要秉官家之志继续云游问道。气得爹爹差点没上家法。”
律之少年成名,十五岁三元及第,为人又爽朗旷放,算得上举国风流。为官四载,却忽辞了官,众人无不瞠目。
说起辞官的原因,也实在可叹。
太宗皇帝早年发兵攻齐,大败后一心休养生息,如此二十余载国库渐丰,颇有文景之象。而今上登基后,却并算不得勤勉,反倒在吃喝起居上格外用心,接连修葺了含芳、缀翠、华景几座上苑,更大肆搜罗珍奇异宝以供把玩赏乐,引得东京城奢淫之风渐起。胜兴四年起皇帝痴迷起修道,在宫中辟了道观不说,又大费周章在城西修造清应宫,靡费颇巨。
律之几番上札子请求停修清应宫,皆无波澜,便在朝会上请旨。皇帝自然不虞,但念他是胜兴年间的状元,又兼才名远播,待他多少比一干老臣略客气些,只与众臣略做调笑便揭过不谈。倒是律之,竟不知作何打算,拿起皇帝在朝会上“谪仙”的玩笑话,第二天执了柄塵拂子,说要辞官谈玄。
端珩叹道:“顾大哥一生壮志,想不到也要如此自嘲度日。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总比困在京中蹉跎志气好。”
盼之闷闷地接了一句:“若说起来,我也不喜欢京城。”
倒说得端珩笑起来:“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京城里规矩太多,我总觉得闷。我想回澶洲,澶洲有山有水,城里还有李叔打铁,每年巡查时还能跟着爹爹去帮阿伯种地,阿伯家旁边那户有两头牛,牛眼睛可大了,忽闪忽闪,它俩一天能犁十几亩地呢。”盼之说得起劲,倒叫端玥听得也笑起来。
她最喜欢听盼之说这些上山下河的故事,总觉得这里面,确实有和京城女儿家们全不同的生气。
“娘亲说,等我也及笄了,叫大哥也带我回澶洲看看,大哥可千万别忘了才好。”盼之皱着眉继续嘟囔道,忽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印鉴,对端玥道:“差点忘了,玥姐姐,大哥叫我把这个拿给你。大哥说你昨日的笄礼他不便前往,叫我替他交给你。祝你万事安康,早觅良缘。”
端玥接过,看着手中淡粉色寿山石印鉴,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她笑了一下,道:“替我谢过顾大哥。”
端珩叹道:“这块石头色泽莹润,纹理优雅,真是罕见。”
盼之得意道:“还不止呢,这还是大哥亲手雕的呢。”
端珩扬了扬眉:“你喜欢凤凰?”
盼之笑道:“我喜欢小牛。”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又过了午休,几人又回去,预备下午上课。只是还未至含春院,便见端玥身边的琴瑶和棋妍匆匆跑过来。
“不好了,姑娘,公子。前院吴礼来了。”琴瑶慌张道。
众人如何也想不到吴礼竟敢来太师府撒野,闻言瞬间一丝疑惑齐齐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