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神能化为刀,想必此刻祁白川已经被凌迟了。
梅负雪登时想要往后退,奈何兽车空间有限,刚一挪身子,后背便磕到板上。
他嘴角一抽,看了眼身下。
忘了这事了。
“你来叶家做什么?”
祁白川正垂眸打量昨夜小二身上的令牌,听见响动微微抬头,示意自己有在听。
而后过了少顷,似乎是确定了某些事,才松开手解释:“落叶归根,你总要回去一趟。”
“回去?”
梅负雪人傻了,原主都被抛尸荒野死得不能再死,他代替原主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远离这个破地方而是原路返回。
主动给仇人送上门呢?
“我不回去,”他双手合十,神色格外认真,“咱们刚刚不都商量好了?而且叶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光苛刻人,还想把我送给一个破宗门弟子暖床,我现在回去他们肯定又盘算怎么卖我了。”
梅负雪眨着眼,可怜巴巴,趁着病气开始卖惨:“况且我身子还没好,回去就要被他们到处使唤,恐怕撑不了几天人就没了。”
说了这么一大堆,无外乎都是讨好的话,他嘴都说干了,也没等到回应。
他心里纳闷,偷偷瞟了眼祁白川的脸色,结果见对方注意力始终都在车窗外的牌匾上。
猜不出对方所想,梅负雪干脆回过头细细斟酌了番自己的发言。
这一品可就发现不对了。
送给破宗门弟子暖床……
梅负雪面色一变,顿时有些无法直视。
他有时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祁白川好像……
跟那家伙一个地,身份还比人家高。
他当着人宗门招牌的面说坏话。
梅负雪尴尬一笑,急忙补充:“我没有贬低涵虚宗的意思,就是不愿被叶家强迫委身……当然,他肯定不能跟你比。”
对方头也没抬。
得了,他就不该长嘴。
祁白川应当是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不再应话,关了窗,率先起身拉开车帘下去。
梅负雪蔫蔫缩在角落里,不愿动身。
“走。”
外面传来声音。
梅负雪闭眼装死。
“若不去叶家,你便去不了论道。”
“啊?”
梅负雪重新活过来,不顾形象膝行到车门前,扒着帘子探出头。
落雪纷纷扬扬,在碰到马车之际好似撞了壁,从帘子前散开,层层叠积在两侧,像是铺了一条窄道。
修道之人不畏寒,实力强悍者尤为如此,祁白川穿得很薄,蓝白滚边衣,浑身上下最显眼的便是腰间佩剑。
梅负雪视线在上面停了一会。
“下来。”
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多了份无奈。
“下来我说与你听。”
梅负雪一愣,居高临下瞧了他片晌。
然后慢吞吞“噢”了声,不情不愿从马车上跃下。
细雪骤然压实。
重新披回大氅,他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待对方拴好车,才出声询问:“你那话什么意思?”
祁白川动作娴熟,那只拿剑的手磨过粗糙麻绳,不见丝毫滞涩,意外的自然。
梅负雪在这空当间蓦地冒出个无理由的想法。
他的茧一定很厚实
“涵虚宗名额已定,你随我回去也无用。”
木桩旁的人收绳,示意他跟在身后。
“我岂不是白找你帮忙了?”
梅负雪还在神游,一时不察,顺嘴把心里话抖出来。
祁白川走在前面,听到话头也没回,应该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他有点不好意思,掩饰般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没事,只要我能去论道,其余都不是问题。”
对方终于愿意等他半步。
长剑转了半圈,从鞘尖散为流光,融入掌心。
素白的指骨分明,根根扣上大门,精锁微微发颤。
梅负雪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随即便被对方缓慢沉稳的声调遮住。
“叶家有名额。”
……
芸城虽有叶家坐镇,但地处偏远,城外皆是荒蛮虚无之地。
诡煞之气早在千百年前消磨得所剩无几,徒留残存的诡兽匍匐深林中,伺机而动。
平时城内外百姓采药上山都需跟随历练的修者,不可随意深入密林,久而久之,城外便成了亡命徒的聚集地。
抛尸,杀人,夺财数不胜数。
“大少爷,”叶家弟子低着头行礼,“外边传来消息,说韩仙君已抵达涵虚宗。”
被称为“大少爷”的那位公子身着金丝狐裘,一副矜贵相,可里面却是件白似雪的鲛衣,倒不是说这身不配,而是那鲛衣过于单薄,哪怕有狐裘遮挡,依然能看出公子被冻得脸色发青。
“韩仙君面色如何。”
叶憬转过身,身上配饰砸的剑鞘当啷作响,弟子听得额角一阵抽搐,又碍于身份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