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川一手提人,一手拎鸟,气定神闲当着梅负雪的地面掐诀一扔,鸟团离弦的箭般直直冲着杀招飞射而去。
梅负雪错愕,立即回光反照般拼命挣扎起来:“不是,它就是吃得多了点,罪不至……
死——”
鸟团在众多修士的注视下,张开了那张小嘴,猛地一吸气,喝水似的把对面的白鸟囫囵一口吞了。
梅负雪嘴张一半,又把“吧”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被人按在原地。
四周气氛凝固一般,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祁白川云淡风轻,显然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长袖一佛,鸟团子乖巧收翅落到他手上,讨好地蹭了蹭指节,白金的羽翼直覆到鸟尾,光滑柔顺,抖落一片金粉,似乎比刚才明显又大了一圈。
周围修士眼神呆滞,还没回过神。
不怪他们这副态度,世家功夫何等威力即便他们没有亲身体验过,也都有所耳闻,孟家手段凌厉,百十年来纵横城池威名在外,在之手上吃瘪的修士不少。
若是现在有人跳出来说孟家引以为傲的功法被一只奇怪的鸟吃了,还是在自己地盘最擅长的领域上,别说他们,那些遭过毒手的修士第一个站出来质疑。
但现在这事发生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于是乎,在场除了中央自成一体的两位,其余修士都跟嘴巴缝了针一样,一声不吭看向那边多出来的一行人。
闹市的街道上突兀站了两排身着飞鸟纹族服的世家弟子,硬是凭武力挤出了供二人并肩的距离,在市井中显得格格不入。
出招之人正是左侧首位的带队弟子,此时他一动不动,约莫也是被震得不知所措。
梅负雪眼尖,看见对方手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灵力,稀稀落落撒了成片,甚至于还有回流的趋势。
功法牵扯出招人的根基,招式正常情况下一出无法收回,若强制终止或中途遭受致命袭击打断,很可能会反噬自身。
瞧着对方呆愣的模样,他眉梢一动,眼底浮现出看热闹的戏谑。
“咳。”
弟子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胸口吐出滩黑血来,但还不仅于此,他步子一刹,踉跄着就要往下栽去。
另一位弟子陡然拔剑,剑刃对准梅负雪二人,急言令色:“好大的胆子,城中饲养诡兽是不把城律放在眼里吗?”
“哎,”梅负雪不乐意了,反唇相讥,“你这人见识短浅就算了,还乱讲话,这明明就是我表兄的灵宠,只是能吃了点而已。”
表兄瞥向他。
梅负雪义正词严:“表兄你灵宠太能吃,我都养不起了,你还是自己喂吧。”
鸟团抗议地扑腾翅膀。
“阁下究竟是何人?”
几句话的间隙,那位受伤的弟子已经将胸腔最后的瘀血尽数咳出,神情紧绷地盯着二人。
“奉令寻孟怀之。”
祁白川言简意赅。
“竟敢直呼城主名讳,我看你是……”
“住嘴。”
冷肃的声音响起。
掌风呼啸扇过,弟子猛地倒飞出去,周围都是摊车一类的杂物,抵不过带有灵力的冲击。
只听咔嚓声不断,等大家再回过神来,就见那弟子已经陷进木屑碎渣堆里,七窍流血狼狈不堪。
四周一片哗然。
梅负雪也稍微怔了瞬,觅声看去。
两排弟子空出的道路后方,缓步走出位藏青长袍的清俊公子,他拱手作揖,饱含歉意道:“原来是 宫的仙君,弟子管教不严冲撞了两位,是我怠慢,还请两位莫要放在心上。”
仙君多是称呼修为上等的修者,祁白川本身毫无疑问担得起,但他现在是隐藏身份来的,实力蒙了层纱,在旁人看来不过平平。
梅负雪更不用说了,罩着废柴壳子走了一路,即便人家觉得他出身尊贵像个世家少爷,也依旧喊他公子。
而现在这人一出现就朝着他喊仙君,还真……用意难评。
“我二人仅为随行弟子。”
梅负雪不假言辞。
“仙君说笑了,能入苍梧宫之人都是我等俗家弟子难以媲美的天才,我此行便是为迎接二位所来。”
孟余桑含笑以对,温和有度。
“那还真是巧了。”
梅负雪笑容却假的不行。
他装模作样回了个礼,故作惊讶道:“没想到少城主也爱这种红尘之地,当真亲民有加,你我二人能相遇在此,也算是缘分。”
“既然仙君都这么说,反倒显得我这个东道主不做事了,孟家已准备多时,就等几位上门,不过……我似乎没有看见裴仙君的身影。”
孟余桑接下腔,像是没听懂梅话里的暗讽,有意无意扫了眼周围。
“路途艰辛,他还在休息。”
见对方张口点名裴初,梅负雪内心大概就有了猜测。
他状似不经意偏头,朝着身边咬耳朵:“咱底细没了。”
祁白川注意力都在鸟团上:“哪个底细?”
梅负雪一顿,自然道:“表兄弟的。”
对方终于看过来。
“他们这么猖狂的吗?”梅负雪忽视那道类似难言的目光,“说动手就动手,苍梧宫都不怕,你们涵虚宗有这么大威势吗?”
“无知者无畏,”祁白川道,“作茧自缚。”
也是。
梅负雪若有所思。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又多出另一个疑虑。
他们二人虽然是先出来晃悠的,可裴初才是主事大头,按理说这事该他上,可如今任务目标都找上门来了,领头人却不见踪影。
“贸然扰人清静总归不好,二位不妨随我先回城主府,裴仙君那边之后我会安排人再请。”
孟余桑依旧有礼,眸中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得人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朝着身后挥手示意,几位弟子霎时听令围成半圈,手扶剑鞘,将他们二人与周遭人群分离开来。
这态度……果真是因他们而来。
也难为孟余桑了,为了找人好好一个少城主跑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孟余桑侧身让路,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二位,请。”
舌尖舐过齿缝,梅负雪微不可察后退一步,睃过拦路的所有人,思索着要不要跟人硬碰。
还没下定决心,手上蓦然一紧,灵力忽地散完了。
梅负雪眨了眨眼,向旁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白川五指虚虚握住鸟团,白金色的羽毛光滑纯洁,此时因为刚吞下一大口招式,它比前几天出生的时候要好看不少,虽仍然看不出品种,但外表确实是靓丽了。
他沿着鸟团的下喙滑到尾羽处,动作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有些前后不搭:“孟家搜刮民脂,府内富足丰裕。”
“嗯?”
梅负雪不明所以。
“想喂它吗?”
祁白川将鸟团递过去,
梅负雪似有所感,扫了一遍看似强势实则神经紧绷的弟子,蓦地明白什么,有些惊奇地看向祁白川,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
开门迎贼,不要白不要。
“二位还在犹豫什么?孟家待客之道必会令二位满意。”
弟子们已经将回路封锁,只空出旁边躬身作“请”的孟余桑。
鸟团钻进袖中,梅负雪一拍手,眉眼弯弯,迎面对上那对锐光如针芒的眸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