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慢慢缩紧,双唇崩成一条直线,林超予竭立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无声息直起腰。
然后抬起手,扯住纱帐的一角,猛地一拉。
哗——
“你来了。”
裴处松开手,床上那具死灰的面容登时一歪,僵硬倒在被褥间。
“你这是……”
林超予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把他给杀了,孟家……”
还没说完,便听床内又是一阵响动,“嘭”地沉闷一声,一个人影稳稳落在裴处旁,或许是听见了他的话,那人侧目往床外看去。
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容猝不及防撞入他眼中。
林超予:“……”
“等等,他们……”
他手指着床边死的不能再死的“孟余淮”,又转向另一边安然无恙的孟家小少爷。
“假的。”
裴初回的简略,“你在外面排队都看到什么了?”
“我?”林超予惊魂未定,瞧了瞧沉心静气的孟余淮,见对方毫不避讳这才道:“别的没什么,就是人多了点,刚来那会门外就几个弟子,中午头过后就忽然多了不少,连外面排队的医师都给遣散了,我运气好,恰巧进了大门才被留下来。”
“话说……”他迟疑少顷,“你有没有见到那二位……”
裴初一个手势打过去,林超予明白了什么,立即老实闭嘴。
“雪鸮呢?”裴初转向旁边的孟余淮,面色不太好看。
闻言,孟余淮张了张嘴,稍加斟酌,偏头道,“没了。”
“哪去了?”
裴初面色一变,一把摁住对方,猛地翻身将他遏制在床上。
“等等,别打啊。”
林超予急了,赶紧上前拽住两人,生怕孟家小少爷真跟床上这个替身一样成了憋死鬼。
“雪鸮为孟家震族仙兽,曾伴仙侧,数百年间便从未出过差错,现如今祈福之日将临,百姓翘首以盼,你们作为巫城的主掌,却一直压着它,这是为何?”
“……”
“为何?”
孟余淮忽地笑起来,因被压着身子,额头被迫抵在床架边缘,他每笑一下,胸前起伏就愈发剧烈,到最后胸腔出气抵不过入气,咳的兜腮胀脸的红。
“我也想知道为何?”他反唇相讽,“祈福日追寻到百年前确实是为了百姓平安乐足,但久而久之硝烟平息,这日子就成了孟家彰显实力的门面。”
裴初眉头慢慢锁起。
“但不知道从何时起,雪鸮开始不行了……”孟余淮轻声诉说着,扭过头,自下而上借着肩膀的缝隙看向压住他行动的人,眼底没有丝毫畏惧,“震族仙兽的衰退闹的人心惶惶,孟家修炼底蕴日渐减少,再这样下去,不多时就会步上叶家前程。”
裴初:“所以为了稳固地位,你们加剧城内压迫,试图榨干普通修士百姓的灵宝。”
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哪根弦,孟余淮指骨蓦然一挣,咳嗽声骤止,整个人开始大口喘气,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响彻帐内,只听“”卡吧”一下,所有的沉重与不甘瞬间归于平静。
裴初松开手,居高临下看着那截错位的肩骨。
“城中那些人怎么撑的起一个世家呢?”孟余淮淡淡道,话中却带着嘲讽,“雪鸮的命脉关乎孟家嫡系,当然是自家人才好用。”
“……”
林超予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沿上,见次他趁机一手扶住姿态僵硬的孟余淮,一手缓缓搭上他的脉搏。
片晌,他松开手,轻声道:“也是死脉。”
“废柴?”
裴初问。
“并非。”林超予摇头,“死脉分很多种情况,我见过的种类一是人无生机,二是废柴经脉堵塞。”
“他呢?”
“他是经脉空虚。”
“什么意思?”
“他是个天才,”林超予道,“资质上等,经脉韧厚,甚至无需自己修炼,每分每刻都在吸收天地灵气,但得起万众无一。”
“但他身无灵力。”
“因为他的灵力被外力抽走了。”林超予言简意赅,“无时无刻都在抽取,所以无论怎么探,他都是个废柴死脉。”
“……”
“孟家对你做了什么?”
裴初看向瘫倒在床上的人。
似乎是知道已经无法隐瞒,孟余淮透过蓬乱的黑发对上那道审视的目光,然后动了下身,轻描淡写,“这几十年来雪鸮换羽时间愈发长,且每换一次羽,它的实力就要跌一个境界,孟家祖辈偶然的经历发现嫡系一脉的灵力可减缓它的衰退,所以……为了维持孟家昌盛,每代嫡系都要出一个人作为它的灵脉。”
“……”
裴初道:“这一代是你。”
“对,”孟余淮道,“我比大哥天资高,自然更适合。”
“这……”林超予瞠目结舌,“这不就是寄生。”
“孟家威势打的足,但每届论道排名却都靠后,正是因为把家族的天才拿来祭献了。”裴初厉声质问,“前不久宴会一事又是如何?”
“因为灵脉不管用了。”孟余淮不紧不慢,仿佛诉说的不过是家常闲话,“我修为灵力耗近,再无法承受雪鸮的需求,大哥作为家主继承人自然不可能舍身,只能另寻他法。”
“什么法子?”
“……”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陷入沉默,裴初察觉不对,猛地箍住一言不发的孟余淮。
良久,才听到帐内传来细若蚊蝇的声响:“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