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座寺庙?”鸟团惊愕。
梅负雪未言,抬眸盯着上面飘动轻颤的铜铃。
阴风拂过,寒意刺骨,他似有所感,骤然回头看向身后,只见方才消散黑雾不知怎的,竟自发凝聚成团。
无数看不清摸不到的凄厉惨叫复又响起,梅负雪心头一跳,扭头看向韩峥。
面具下的脸色无从追寻,对方显然也是有所忌惮,不加犹豫上前一步,只听“嘎吱”一声——
最中间的那扇门露出缝隙。
后方浊气愈发浓烈,梅负雪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撵着对方衣角紧随其后,在他进门的瞬间,寺庙仿佛生了灵智般,檐角上的铜铃陡然一急,黑雾顿时被震得嘶嚎四散。
“嘭。”
大门紧闭。
梅负雪遽然转身,后背死死贴在门板上,胸膛起伏未平,但还未休息,就赶忙转眸看向围墙——
那里风平浪静。
大门天堑似的横在中间,隔开了所有污浊,他缓缓松手,脊背一弯,终于虚脱般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什么鬼东西?”鸟团拍着翅膀心有余悸。
“不知道。”梅负雪摇头,随即又补充,“听里面杂糅数道声音,像是枉死人的怨念。”
“那我们不能动手吗?”鸟团询问。
“要是能动我还用得着跑?灵力波动太强咱们就会被蜃境赶出去,而且……”他顿了顿,思索少顷,才道,“你忘了那根莫名从天而降的木头?”
“……”
“蜃境中的人和物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只是通过外力将他们仿照出来,但方才木头降落那一下,却是实打实的招式,我无法确定这是蜃境的保护机制又或是其他,也不清楚那些黑雾是否也会对我造成伤害,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他将目光投向屋檐角的铜铃,“不是还有这铃铛吗?”
“……”
寺中无风,正中央处有座缠满网罗的香鼎炉,偏后方立着一座宝殿,宝殿乃至围墙大门的檐角处,全都挂上了镌刻花纹的铜铃,铜铃凭空自动,每摇一下,那种清心回肠的感觉就会浓厚一分,这对韩峥似乎是极有效的,他已经恢复了大半,正快步向着后方宝殿而去。
出于谨慎,梅负雪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先小心靠近炉前,扯下大片蜘蛛网观望。
炉整体色泽深,本该鎏金的炉壁满是风霜痕迹,不知存放了多久,里面的香灰却是满的,甚至还有几根只剩根尖的暗金香株。
看到这不合常理的一幕,他慢慢锁起眉。
“短期内有人来上香?”他问。
“或许?”鸟团道,“看方才门外那环境……虽然有些磕碜,但也不妨碍有人爱这口,专门住在附近。”
“……”
“那他可真棒。”梅负雪欣然评价。
他们俩商量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已经走完一趟的韩峥。
“世事无常。”
声音骤响。
一人一鸟猛然回头。
轻烟袅袅,韩峥手持三柱燃香,香烟如雪沫飘散,他站在半开的宝殿门前,话却是朝着后面说的。
梅负雪怔然一瞬,在意识到对方目标非他后赶忙退开。
韩峥信步走来,眸光似刃衣袍烈烈,周身气度稳健,瞧见对方这副严肃的模样,梅负雪心中一凛,也不由得开始正色起来,眸光也紧随他的背影。
三炷香稳稳插进香鼎炉内,玄金鬼面在烟雾中泛起莫名的光泽,韩峥停在炉前,似乎有些出神,收回手时灰烟溅在掌心,掌中央还多了把一把铜锁。
梅负雪呼吸放缓,愈发肃然,连带着鸟团也开始目不斜视,神经那根弦渐渐绷紧。
周围气氛凝固。
簌簌枯叶作响,只见不远处的人长叹一声,低下头紧紧盯着那把锁,良久,才失神道:“自那日分别后,我一直很想你。”
“……”
“……”
“啊?”
一声茫然上扬的疑问发出。
梅负雪忍了又忍,在看到对方柔情似水地抚摸那把锁后终究是没忍住,说话时音调都有些高:“他作甚?”
然而鸟团也满脑子空白。
那边韩峥收回铜锁,垂首叹惋继续:
“或许你早已忘记,但那段经历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
“……”
他直起腰,目光迥然,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祁白川。”
“……”
“……”
寺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远处历经千辛万苦爬上台阶的一人一鸟皆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喃喃自语的人,仿佛是不敢相信他们半死不活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在漫长的无言中,不知哪传来一声响动,梅负雪浑身一颤,忽然回神,蓦地想起什么,迟钝地转着脖子,麻木道:“咱们……进的是个寺庙,对吗?”
鸟团沉重点头。
“那他在说些什么?”梅负雪问。
鸟团犹疑:“应该是忏悔自己曾经的过错。”
“……”
它等了片晌,没得到回应,刚纳闷伸长脖,整个鸟就猝不及防倒飞出去。
“不是,”它震惊地看着抛宠而弃的梅负雪,悲愤道:“你也要作甚?”
话没说完,就见自家主人一溜烟跑走,围着墙绕了个大圈,在某个一人半高的枯槁树前倏地停住,随即不顾形象手脚并用地开始拽那个岌岌可危的树。
鸟团立在香炉顶端,就这么看着对方倒腾出一地的枯枝败叶,然后枯枝忽地一歪,一道人影非常麻利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再回来时手中多了系飘带的物件。
“你看,”满身的尘屑都遮掩不住他的震惊,梅负雪直勾勾盯着那古朴锁上的刻字,全部的注意都被它深深地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