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刚才是你做的?”沈无眠后知后觉,“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不对。”
他边说边探上脉,思忖片刻,疑惑道:“修为没变,难道是掌控精进了?”
“……”
梅负雪欲言又止。
“崇道并非自己一人,”江以岚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难处,出声转正话题,“若是攀登城墙起阵,必然要引起注意,届时你们定会遭遇围攻。”
“……”
“我帮不了你们,”江以岚一手一个脑袋,说出的话带了残酷的认真,“一旦你们现身,会有大批诡修追随其上,崇道无法捕获众心,他想要吞噬你们,期间或许会阻止他人进攻,但其中不乏有自视甚高,修为稍次于他的诡修,想要趁此劫难抢夺先机。”
“……”
“你们会腹背受敌,”江以岚的目光挨个扫过两人,“连阵启动,崇道必会察觉危机,届时鱼死网破也未尝没有可能。”
“……”
梅负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修为平平,什么都不会,娘会怎么做?”
“……”
窗外探出天幕的一角,硕大的青盘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梦境一般美丽,如同迷蒙的前路,虽身处绝境,却仍能望见希望的色彩,仍能抓住挽回的余地。
江以岚瞧着他,眨了眨眼,像是透过青涩的外壳,看见了那点妄图改变既定命运的期寄。
于是她扑哧一声笑了:“无眠自己没有胜算,如果是我,大概会分出神魂,抽走部分修为,然后捏个傀儡辅助吧。”
……
城外。
“崇道,”一名身着云缎锦袍的青年几步上前,嘴角噙笑,“你还不准备出手吗?”
“……”
崇道颇为散漫瞥去一眼:“不急。”
青年笑容渐淡:“若是仙境设有埋伏,我们的人不可能还在前线纠缠,梵音真身远在燕洲,城里至多一位仙,你在怕什么?”
“……”
“大家饿了,”没有等到回话,他叹了口气,“修士都去了前线,这里只有残渣,不是所有诡都能同你一般,不靠吞噬就能一日千里。”
“……”
“我们需要食物。”
“……”
青年嘴角的弧度消失,俊逸的脸上一闪而过类似阴沉的表情,但随机又化为了好脾气的无奈。
诡修实力划分十分粗暴,诡气越凝实,修为越高,普通诡修的吞噬趋于兽化,有些算不上入门的诡甚至需要饮血啖肉,以助吞噬,而上等以欲为起点的诡则截然相反。
崇道外表看来就是个不羁散修,不过长相出挑,平时不甚伪装,行事风格带有几分邪气,这幅状貌倒是添了几分异样的美感,青年则属于伪装极重的一类。
锦衣长袍,玉冠风流,端的是一掷千金的阔绰,但眸中转瞬即逝的深思又仿佛唯利是图的商人。
崇道置若罔闻。
未等到回答,青年继续劝诫:“我方才看了屏障,全力攻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只要你点头……”
“我们的人进去多少?”崇道忽然出声打断。
“……”
少顷后青年犹疑道:“为防打草惊蛇,跟着后裔的人不多,现在也应当都丧命于仙境手下。”
“……”
崇道慢慢转过身来。
黑色的瞳孔舒张不定,仅仅一刹,黑暗就占据整个眼眶,那无底洞深渊仿若要将人彻底吸纳,只见他抬起手,两指一撮。
呲啦——
黑色的火焰凭空燃烧,一声声力竭的哀嚎源源不断地传出,火焰感同身受般猛地一蹿。
青年登时后退,面上出现惊愕的情绪。
锁魂咒。
用于拘束人的神魂,受此咒者等同于生命行动都被他人拿捏在手里,下咒者只消一动嘴唇,便可于千里外碾碎神魂。
此等咒术过于逆天,施展起来难度极大,故限制也极高,想要无声无息解决,需得是双方实力鸿沟的差距。
崇道竟不知何时将那些入城的诡修都下了咒。
“……”
一声响指过后,几缕残存的亡魂尖叫着化为淡淡的薄雾。
崇道眯着眼,神情迷离又陶醉,满头的鸦发无风自动,凌乱中隐隐透露出了些许诡谲的癫狂。
他任由着那股黑气融入吐息,辗转徘徊,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
青年见此嗤笑道:“怎么?自己人都不放过,这种劣质的东西你也看得上眼?”
“……”
并无人回答他。
片刻的沉浸后,黑气淡成火焰烟气的尾巴,崇道吸掉最后一缕诡气,眉梢都似乎带了享受,就在他即将运转周天时,突然顿住。
随即眉头一皱,倏而睁开眼。
青年察觉不对:“怎么了?”
崇道歪着头,瞧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勾起嘴角。
这幅状态很诡异,简直太诡异了。
深林沉睡的野兽身居高位,不会对贸然入侵的挑衅过度关注。那些故作勇猛的讨伐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消一句低吟,便能喝得他们肝胆俱裂。
唯有旗鼓相当。
“……”
指尖摇曳的火焰还未散,两道咒术飘摇不定,中间空空如也,昭示着猎物的消失。
有人虎口夺食。
良久的沉吟后,崇道突然扬手——
墙下静候已久的诡修齐刷刷咧开嘴,诡气霎时蓬勃到了一个极点,浓雾没有灵力的五光十色,只有盘旋凝聚的压城黑云,天空一下子暗了大半,生灵作鸟兽散,城墙上的两道身影都显得极为渺小。
黑袍猎猎,只见他又反手一压——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方圆百里都掀起一天崩地裂的颤动。
屏障蓦然一声巨响,轻薄透明的灵光忽闪忽灭,一阵细微的玉瓷碎裂声如潮如涌。
漆黑的眼眶容纳了天地万物,只有在饥饿时能看见眼底猩红的一线渊。
“有人抢了我的食物。”
他说:“我闻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