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诡悚然一震。
未来得及出声,就见那边出名的废物后裔唰地举起剑。
玄金色的光晕犹在,半空中那惊天动地的一剑成为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恐惧。
无人知晓是从何来的新诡,更无人知晓此人的身份,一群人只能记得与剑势之下与崇道针锋相对的威力,犹如黎明后的艳阳,明明该是同他们一般的逼仄,却爆发出与众不同的光辉。
大诡煞白着脸退了两步。
顿时优劣反转。
梅负雪倏而一跃,所过之处只余残影,长剑的拖着长长的流光刺入诡群,如同耀日烈火,烧得蝗虫作鸟兽散。
陌生甚至诡异的剑法似离弦的箭,迅疾无比,明明修为低下,却硬是凭着莫测的身形杀出一条路,惨叫此起彼伏,反观另一边那位赫赫有名的第一天才,早已朝着相反方向窜出几里。
绝大多数的主力都被吸走,沈无眠轻松了许多。
黑云并未完全消散,大片漆黑巨渊中留下了突兀的澄净,像是泥潭里绽放的白花,势如山海的身影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即便人去楼空,残余的威压依旧充斥了半边天地,甚至影响到了远在另一边的崇道。
蛟龙受到重击,凄厉的惨叫犹在耳畔,崇道干脆利索,长剑一转,黑色擎天的身躯曲折几番,复又凝聚成形,只听一声怒吼——远处逃窜的诡群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不对,跑在前面的大诡蓦地止步,面上再次浮现出了震惊的情绪。
梅负雪紧随其后,对于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毫不犹豫,长剑嗤地出鞘,象征着世家族纹的印记开满小臂,灵力瞬间达到巅峰。
嘭!
脚步一个趔趄,竟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梅负雪愣了愣,身形顿时止住了。
定睛一看,就见那大诡的背后不知何时延伸出了一根细若发丝的绳子,好似鱼线上的铁钩,往旁一扫,千千万万条鱼线遽如雨下,全都拴在了脆弱的脖颈上,滑稽又可悲。
竟是锁魂咒!
霎时一声尖锐划破天空。
小诡体型弱小,防御更是不值一提,没入肌肤的鱼钩轻轻一拉,轻而易举破除肌肤,钩出了灰雾的神魂。
离开身体的保护,神魂单薄无力,小诡眼睁睁看着自己远去的外壳,那鲜活的神情一下子褪去色彩,只剩下呆滞的傀儡,天幕之上是虚弱的蛟龙,鱼线勾出密密麻麻的“食物”,它张开嘴——
这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大门,恐惧此起彼伏。
“何时下的锁魂咒?我怎么没感觉?”
“崇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崇道!你敢骗我们?”
“崇道……”
“崇道!”
后知后觉的怒骂不绝于耳,其间甚至夹杂了大诡的吼叫。
为何成千上万的诡能齐聚一堂?
不正是身为第一大诡的崇道许诺日后的吞噬。
谁都想登天,谁都想一日千里,奈何佛诡一道从开始就注定了差距,并非所有诡都能以欲入道,相比之下苟延残喘的吞噬就显得极为重要。
“崇道,你今日敢如此背叛我们,到时梵音现世,再无人会应你所求。”
“诡修后起之秀不可胜数,并非你一人独大,还有暗中未响应的同辈,你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发声几人皆是排得上号的大诡,此般公堂对质,皆是底气所在。
千万诡修应下号召,但同样有千万诡修选择原地观摩,而这明哲保身的举措,正是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潜力之股。
应召之辈大诡无数,可无一不是修为停滞,气数将近的垂暮,来此吞噬更是兵走险招,只要崇道有任何不轨之心,待这次事后,便会有天资卓越的新诡乘人之危,斩下这第一诡的名头。
哗——
是熟悉的空间扭曲,崇道蓦然闪身,顶着凌厉的剐蹭向下挥手。
无形的大网遽然扩散,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交织,严丝合缝罩城墙之上,黑云下遗漏的阳光穿透缝隙,那五根因用力过度而暴突的指节几乎印在数张狰狞的面孔上,彼岸的渔夫冷冷下视,强壮的臂膀扛住网线,猛地一抬。
“崇道!”
长吻下的深渊巨口蓦然合拢,数以千计的诡气积少成多,重伤的蛟龙得了滋补,破碎不堪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这趋势还在加剧,新生的皮肉下是黑亮的鳞片,那不可直视的煞气中又透出了诡异的光芒——蛟龙正在蜕变!
它在向真正的龙进化。
崇道要突破了。
"……"
一股油然而生的绝望充斥在每个角落,实力的差距成了天堑无涯,向来在外叱咤风云的诡修成了垂头乌龟,第一波吞噬尚且是小诡,随着崇道的又一次扬手,半蜕变的蛟龙受到指令,只听见一声怒吼——
“崇道!方才的新诡难道还不足以令你忌惮吗?后浪推前浪,届时你与梵音大战,获利的只会是蠢蠢欲动的新诡,但凡你露出一点破绽,它就能给你致命一击……”
“谁同你说过他是新诡?”
“……”
苦苦挣扎的大诡突然一愣。
“你看见他身上穿的衣服了?”交战间隙崇道瞥去一眼,语气难得带了冷笑。
“……”
衣服?
挣扎的动作慢了半拍。
大诡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漆黑中唯一澄净的天地。
思绪渐渐跑远,空中浓重的黑云突兀出现了裂缝,异于寻常的拨云见日,那般奇特的脆裂声就如同摔碎的花瓶,同江以岚出招的控场一般无二,像是突破了某种空间桎梏,尤其是两人衣摆舒展争艳的五瓣花……
五瓣花!
蓦然回神,他下意识低头,城墙边缘是张微抬的青涩面容,呼啸的狂风勾勒出少年利落的身形,浑身大片雪白,只有衣摆翩跹绽放的鲜艳族纹——除了颜色,二人连纹路位置都一模一样。
“梅家?!”
“……”
梅负雪眸光一闪。
灵修讲究尊卑礼仪,即便出自一族,弟子服饰也都大相径庭,尤其是嫡系一脉,设计更加巧妙,基本人手一套专属纹路,可以不穿,但不能没有,打眼一看便知身份,但相同的纹路不可能有两位嫡系,能破例之辈少之又少,譬如后来同家主结为道侣的江以岚……
“……”
面色陡然一变,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继而连三的惊愕冲击实在震撼,他双唇嗫嚅,半晌,硬是没憋出个字。
“梅家竟能让大诡进门。”
蜕变需要时间,黑云中违和的白净仿佛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又是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崇道微微偏头,剑光如影,脸侧遽然一凉,殷红溢出,他抽身抵挡,长剑“锵啷”架住席来的招式。
即便身处如此险境,他的注意依旧放在了挥之不去的白净之中。
少顷的僵持,剑锋一划,火星摧拉枯朽烧下剑锋刃,灼热的刺痛点燃肌肤,崇道终于收回视线,错开两把锃亮的锋刃,看见了对面平静如水的面容。
他忽然一笑,不顾痛楚:“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儿子。”
江以岚轻淡道:“捡的。”
“捡的诡修?”
“捡的丐帮帮主。”
“……”
“他的气息似乎不太一样。”
“你的话有点多。”
“他好像不只是诡修。”
“……”
“他身上还有灵气。”
“……”
江以岚也露出一个微笑:“后起之秀,你怕了?”
“……”
天空中盘旋的庞大的身躯此时已经扩展了一倍不止,肌肤底下黑鳞若隐若现,交战的剑光从龙首斩至龙尾,霎时浑身的鳞片都浮现了异样的色彩,那黑亮的光泽犹如数千对暴凸的眼睛,在崇道发力的刹那,突然睁到极致。
“后裔身上有他的诡气。”
“……”
崇道一字一顿:“他抢了我的食物。”
咔。
空间破碎,江以岚转瞬消失。
长吻咧开,诡气化作的傀儡在这一瞬被赋予了人的意志,如同半空巡视的鹰隼,瞬间锁定了远去的猎物,飓风轰然巨响,崇道轻轻侧身,这一举动仿若竖起了战斗的旗帜,只听见一声玉瓷碎裂的清响。
预想而来的威势没有抵达,可怖的侵蚀也没有发生,身形突然一顿,江以岚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