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狩猎营比起真正的草原差远了。在每场秋弥之前,都会有专人将动物驱赶至固定的场地,甚至有时还会放些自养的动物进去,不仅要让贵人有猎可打,不至于空手而归,更要毫无危险,这些贵人若是磕着碰着,掉进陷阱,被狼叼走,引起朝堂震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样的秋弥,在沈以宁看来,相比猎场,将它称作供人打猎取乐的戏场更合适。
但聊胜于无,这也是沈以宁为数不多的快乐了。
仿佛所有的东西只要同京城沾上边,就会变得不伦不类。
亏得爹爹还说京城是世间最好的地方。
“咻——”
怀着对京城的不满,这支箭沈以宁用了十足的力,直接贯穿了百步外猎物的胸膛。
手指被弓弦震得发麻,胳膊也有些被扯着了,肩膀处传来钝钝的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皮肉。
沈以宁皱眉,低声叹道:“果然,京城就是晦气。”
接下来的几只猎物,她都收着力,奈何刚才已经受伤,不断的拉弓搭箭,肩膀处越来越痛。
打到第十五只时,沈以宁终于停下了手,肩膀处的钝痛已变为刺痛。
她确实是好胜心强,必须要赢得这场比赛,但是她也有分寸,不想因为一场赌气的比赛而废掉自己的右臂。
她仔细清点了所打的猎物,骑马朝约定之处奔去。
按照她的计算,五只就是一个箭术稍好的常人的极限,可那人的箭术并非常人可比,数量应当翻一番。
即便再给他多算几只,她所捕获的十五只也足够赢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以宁一直等到天边的云彩都被夕阳染上绚丽的色彩,那人才骑马缓缓而来,马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猎物。
沈以宁心里默念:看来有点小看他了。
那人下马轻盈又迅速,不像只是偶尔骑马的人,像是熟手。他朝沈以宁拱手,朗声道:“在下来晚了,还望姑娘见谅。”
沈以宁摆摆手:“无妨。”
那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沈以宁轻轻跳下马,右臂的不自然落入他的眼中。
两人交换位置,数着对方的猎物。
一、二、三……十四、十五。
一、二、三……十四、十五。
沈以宁震惊回头:“十五只。”
那人眼神中同样露出掩藏不住的愕然,但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姑娘也是十五只。”
“看来是平局。”沈以宁语气中多了几分钦佩,她一向看不惯傲慢之人,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是草包,现在看来对方实力强劲,是个很合格的对手,她对他的态度不由得改观了。
沈以宁坦然开口道:“既然是平局,那么这赌注就此作废吧。”
“不是平局,”他走近沈以宁,大方地承认:“姑娘比我更早回来,所用时间更少,所以应该是姑娘赢。”
这样大的赌注,他竟然愿意承认自己输,难道刚才是自己误解他了吗?
“我会照常履行赌约。”
他或许不是傲慢之人。
沈以宁抬眸直视他,他漆黑的眼眸如古潭深水,无波无澜,却好像要将人吸进去。
他面色坦然,不似作伪,也并非玩笑。
沈以宁心里却开始退让了,她本想捉弄京城目中无人的贵公子,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箭术,以后学着点谦虚。
可现在这人并非她所想,她或许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尤其今年的秋弥规模如此盛大。
沈以宁摇头,灿然一笑,本就姣好的脸庞更显明艳:“不必了,公子箭术高超,刚才的比试就当做一场游戏吧。”
常人听到这话早该顺坡下驴了,反正已经展示了自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美德,对方主动让步,自己也正好收回赌约,不用承担什么“玩不起”的名声。
他却像是早盘算好了:“比赛不是游戏,技不如人自然要认输。”
沈以宁眉头微皱,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追着要承认自己比旁人差的人,她还是是第一次见。
不等沈以宁答复,他已直接伸手牵过了沈以宁的马,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还抢马?
沈以宁快步跟了上去,想接过缰绳,却发现他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拽不动。
她耐着性子问道:“公子,这是我的马。”
“姑娘箭术高明,在下心生敬佩,就由在下为姑娘牵马吧。”
敬佩归敬佩,她不想走路啊!
沈以宁摇头,重新去拽缰绳,却还和刚才一样,纹丝不动。
他却像听见了沈以宁的心声似的,补充道:“姑娘若是累了,可以坐在马上。”
这是她的马啊!
她瞟一眼那人,那人眼神只望向前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以宁赌气回道:“好!”随即翻身上马。
一句“好”,我要你为我牵马!我要你一百两银子!我还要你当众承认你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