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解毒。”修烛忽然递来一杯酒,示意他给攸霁喝下。
果然,在杯中酒饮尽后攸霁青紫的唇色立时恢复了正常。
修烛又将那粒丹丸交给觞漓,只是这次服下之后,攸霁竟直接变回了翠鸟原身。
“这……”觞漓看着手中巴掌大的翠鸟不知所措。
“他妖灵受损,须将养些时日才能恢复,届时自能维持人形。”
修烛不疾不徐道,又回身去倒了两杯酒。
“好,我来照顾他。”
觞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小心翼翼捧着攸霁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对觞泽开了口,
“哥,我想留他在府上。”
觞泽未答,神情淡漠,眉心微蹙。
以为他不允,觞漓酝酿了一番劝他的话。只是还未说出,修烛便将那坛酒塞到了觞漓手里,又对他使了个眼色:
“你且将这酒分与他们喝下,蜈蚣毒便可解了。”
有修烛解围,觞漓即便心有顾虑,也还是在看了一眼觞泽后转身离去。
而觞泽的内心则是自攸霁奋不顾身救下觞漓后便乱了。
他以降妖为己任,除妖卫道,守护苍生。师父也好,平民也罢,都将捉妖师视为人族福将。
可他经历越多,例外就越多。
他斩妖无数,见过穷凶极恶的、贪婪嗜杀的,性情最好的也不过是远离人族专心修炼。
今日若非亲眼所见,他岂会相信妖族会为人族不顾性命。
可今日种种,无不冲击着他奉行的道义。
即便遵循多年,也在隐清门修行了多年,此刻他这一分的动容正无声无息地敲开他心中固守的枷锁。
“莫非……我们错了?”觞泽放空双目喃喃自语,这是他第一次对坚守多年的信仰产生了质疑。
“世间万物皆为苍生。天地间既有人,也有妖,更有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你心向人族,便只看得见人族。殊不知若心存不公,双眼便会蒙尘。所谓‘正道’,不过是将偏袒掩饰得好听的说辞。你有天眼,却不如觞漓看得清。”
修烛将解毒的酒递过去,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的确,如从蜈蚣精处设想,他也是没错的。
他下毒害人,是因人先以其同类入药。他痛恨人,也是人先种下恶因,才有这恶果,而觞漓的药材生意便是触及他报复的因。
这些前所未有的想法突然冒出来,觞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能共情加害他们的蜈蚣精。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道心偏离了。
恰在此时,修烛一杯解毒药酒摆在了他眼前,他索性不再费心去想,接过酒问道:
“你那枚灵丹从何而来?”
“小翠鸟懂得知恩图报,我也有妖还恩情呀。”
跟觞泽待得久了,假话还不是信手拈来。修烛想也不想便将这灵丹来由道清,
“我曾救过一只猫妖,这灵丹便是他所赠。他说,危急时刻服下可保性命无虞。”
翠鸟报恩增加了修烛说法的可信度,觞泽也就不再多问。
他拿着酒杯走到桌边放下,修烛却向他伸出了手:“拿来。”
“嗯?”觞泽满脸疑惑。
“五十两。”修烛一字一顿强调,唯恐他赖账。
觞泽心里的愁绪被她一扫而尽,此时脸上已换了一副神情。
他自腰间摸出一张银票放到修烛手里,眉眼间似笑非笑。
修烛眼睛直直地盯着银票,生动诠释了何为“见钱眼开”。她拿在手中反复打量着,生怕觞泽给自己的不是真货。
仔细将银票收好,她转念一想,总觉得自己吃了亏,便又对觞泽道:
“你看啊,且不论你吓走了攸霁害我多跑了一趟。我这灵丹乃是救命良药,可都成全你这倒霉弟弟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呀?”
说着,修烛摊开手,五指灵活地上下摆动着又游走到觞泽眼前。
觞泽面不改色地缓缓拨开她的手,抬眼道:
“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他欠你人情,你只管找他讨。你我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休想敲诈我。”
“哼,吝啬鬼。”修烛睨了他一眼,随后端起酒饮尽。
府中灯火亮起,沉睡的府邸已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