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事了,众人即携冰蚕妖返还隐清门。
隐清门大殿外一株古树上,修烛慵懒地坐在枝丫间,背靠树干望着密叶冥想。
不多时,觞泽自殿内而出。
他径自走下石阶,目光在殿外平地上搜寻。忽而,苍翠树叶间的一抹红引得他驻足观望。
觞泽循着惹眼处望去,果见修烛正百无聊赖地荡着双腿,眯缝着眼看着他:
“我们何时下山?”
“这才回来半日怎么便想着下山了?”觞泽轻轻叹了气,抬步朝树下走去。
上回修烛从树上摔下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现下见她吃了亏仍不长记性,觞泽一张严肃的脸上眉心微蹙。
这副神情落在修烛眼里,令她本就兴味索然的心迹更为沉郁。
修烛随手折下一片树叶,捻转叶柄,叶尖在她下颌轻轻扫过:
“你们隐清门的人一个个呆板无趣,吃食也寡淡无味,远比不得山外自在。”
话音落下,觞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就她这无拘无束的性子,待在隐清门里的确有些难捱。
此前她初来隐清山时便有些仓促,甚至未曾好好带她一观山间景致。
索性当下无事,觞泽便开口道:“我带你去后山走走?”
虽说修烛对此并无多大兴致,可外出赏景也总比待在卧房里无所事事得好。遂直起身,欲重回地面。
看着在枝杈间身形摇晃的修烛,觞泽立即往前迈出一步,生怕她不慎跌下来。
可他又不便伸手去接,便负手站在离她最近的地面,以便随时接住落下的她。
别看修烛斯斯文文,可她身手却敏捷。只三五两下便从树上爬了下来,丝毫不受长裙的束缚。
在离地面还有半人高的距离时,甚至直接蹦了下来。
“走吧。”修烛拍了拍手上的绿灰,蹦跳着理顺衣裙。
她衣袖褶皱间隐约可见一片遗漏的落叶,觞泽抬手指了指。她便垂下手臂,任落叶轻盈飘落青草间。
时值傍晚,山间雾气渐起,寒凉弥漫。秋已深,落叶吹落满地。
漫步林间,每走一步脚下便伴随着枯叶破裂的脆响。
“你师父……会怎样处置冰蚕妖?”修烛漫不经心询问一句,隐去了心里的担忧。
“不知。”
觞泽只将猎妖壶交予了清胥,至于他会如何处置,他也无从知晓。
“这么多年你便从未过问他?”
修烛心里虽尤为好奇,可在与觞泽交谈时始终保持着闲聊的放松。在见他点头回应后,又问,
“你不好奇?”
“师父如此自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不告知,我又何必过问。”
于觞泽而言,清胥是对他谆谆教诲、关怀备至的师长。故而自入清胥门下那一日起,觞泽对师命向来听从执行,从不过问原由。
倒是修烛,在丝镇初次收伏冰蚕妖时便问过觞泽一次。现下接连追问,难免惹人瞩目。
觞泽倒并非疑心什么,只是少有见修烛对隐清门之事如此关切,便随口反问:
“你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是你太没有好奇心了。当了这么多年徒弟,所作所为还稀里糊涂不明原由,可见你师父也并未多信任你。”
说着,修烛别过头瞧他一眼,眼里似乎在替他遗憾。
从前但凡修烛对清胥或隐清门语出不敬,觞泽皆会做出反驳。可今日闻得修烛此言,觞泽却只与她相视一眼,继而默默无言前行。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修烛忽又再次提出了疑问:
“我们外出降妖,为何月月都要回来?”
“每月晦月之期回山的规矩是师父定下的。
一来为弟子报平安,二来我们历练后回山师尊们皆会传授新功法,如此好精进修为。”
觞泽抬起头,透过林间繁茂交错的枝叶望向天空。
天色渐暗,山间不闻一丝虫鸣,耳畔仅有窸窸窣窣的脚步踏碎枯叶的声响掠过。
修烛上下打量了觞泽一瞬:
“捉妖师功力有高低之分,妖族修为也有深浅之别。你们若是负伤无法回山,或者降妖之时殒命……”
“每位弟子下山都会携带猎妖壶,猎妖壶上有师尊们布的法咒,弟子间可凭此相互得知方位。若晦月未归,我们可凭借法咒寻找。”
觞泽的声音渐渐被杂乱的流水声掩盖。
闲谈间,两人已沿林荫小径行至尽头。
水声渐近,视野倏然开阔,顽石在水面堆砌成一条小路。
再往前行出一段,一座瀑布倾泻而下,水流潺潺,温婉悦耳。
比起名山大川气势磅礴的飞瀑,眼前的瀑布犹如美人梳洗时垂下的青丝,温和清丽。
洁白的水花拍打在岩石上,留下一簇簇青绿娇嫩的苔藓。细密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似给瀑布蒙上了一层轻纱。
置身其间,仿若身在仙境。
修烛寻了一块平坦低矮的石块蹲下身,伸手浸没于石间淌过的流水中,双手交互洗净手上残留的灰痕。
深秋的泉水冰凉却不刺骨,流水带走尘埃,送来沁人心脾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