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滩涂上,一男子挽着衣袖,躬身站在冰凉的海水中。
他身后不远处的木制手推车上放着两个半人高的木桶,海水没及他的小腿,他便用手中的小木桶随着卷来的海浪灌满水,再一桶一桶往大木桶中倾倒。
海滩上皆是些纳凉、漫步的人,男子的举动在一众悠闲的游人中显得尤为突兀,时不时引得行人侧目。
虽隔得远,觞泽却也看清了那人正是白铄桓。
觞泽远观了白铄桓许久,对于他眼下所为甚是不解。
但更疑惑的,是在海滩另一角同样注视着白铄桓的金姑娘。
待两大桶海水灌满,白铄桓又往小木桶中装了满满一桶沙子,才又收起行当推车离去。
而那位金姑娘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见此,觞泽未作丝毫犹豫,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跟上了两人。
修烛远远地将方才的一幕收入眼中,她并未开口去唤觞泽,而是顺手接过觞漓递来的椰汁,又将目光收回,接着与他们谈天论地。
此处海滩离西城门不远,白铄桓推着木车很快便入城回了家。
他家的院子不算宽敞,院中放了不少水缸,水缸里尽是些奇异的海草、海螺、鱼、虾……除此之外,院里再无冗余。
这间小院虽看起来有些简陋,却也古朴不失恬淡。便是处于闹市中,也别有一番田园隐居的韵味。
白铄桓将木车停放在院落中,先以木瓢将水缸中的陈水一一舀去,又慢慢添入木桶中新取回的海水。
水花沾湿了他的衣袍,他却一心专注于他的这些宝贝上,并未因中途的小插曲分散心神。
金姑娘默默注视了这一切,眼底淡漠,令人捉摸不透。
在白记珠铺时,觞泽已在门外将金姑娘与白老板的话听了个十成十,是大约清楚金姑娘要做什么的。
可白铄桓只是个书生,与白记除却同一姓氏毫无关联。这金姑娘眼下暗中窥视他又是为何?
不多时,白铄桓在院中浇灌了花草独自回了屋里,而金姑娘在无有发现后也转身离开了院落。
因珠光节接连举办五日,不少商贩此时都将重心放在了海滩上,街道两旁的商铺大都只留了一两个伙计看守。
街上的行人不多,灯火阑珊下,街巷却幽静得有些瘆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夜里尾随于我,只怕会被当作登徒之辈。”
摇曳的身影忽而静止,金姑娘止住步伐,声音清冷疏离。
觞泽在她身后站定,远望了她片刻,沉声严肃道:
“你如何与人打交道我不干涉,可若是伤及人性命,我绝不放过你。”
闻得此言,金姑娘唇边溢出一声嗤笑:
“倒是个明事理的捉妖师,可惜,太自以为是了。”
她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觞泽,月光从她的头顶斜斜地映照下来,照亮了她一半的面容,而令一侧脸则笼罩在阴暗中:
“我对你们毫无兴趣,你大可不必紧盯着我。你若挡了我的路……”
尾音短暂地拉长,金姑娘神色一凌,抬手时,一枚暗器自她指间飞夺而出。
破金锏迅疾出鞘,一声脆响打破沉寂,锏身霎时迸出耀眼的火花。
眨眼之间,二人已立在原地冷眼僵持。
四周很静,晚风轻柔微凉,空气里却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金姑娘冷笑一声,旋即化风离去。
觞泽看了她离开的方向一会儿,继而收回破金锏,起身走到街道旁侧。
灰暗的石墙上,一点突兀的光芒引得觞泽驻足定睛。
石墙一人高的地方新裂了一道缝隙,缝隙中央正牢牢嵌着一枚铜钱大小的浅金色贝壳。
觞泽伸手放在石墙上,掌心施力将那枚贝壳从中震出。
“哥,你先回去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们可等你老半天了。”
觞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觞泽身旁止住。
修烛瞥见觞泽手中捏着的贝壳,眼里涌现出几分思量。
但只片刻,倏尔而来的哭泣声便将她的思绪打断。
那哭声听来格外凄厉,声声刺耳,似是在承受着锥心剜骨之痛。
撕心裂肺的哭声撕扯着夜幕,触动了柔软的晚风。
修烛蛾眉紧蹙,低声喃喃:“哪儿来的哭声……”
“哭声?”觞漓一脸惊异地望向修烛。
听了她的话,觞泽与觞漓相继环顾四周,却都在仔细找寻了半天后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是个女子,她哭得好伤心……”
攸霁眉心深锁,也同修烛一般情绪被深深带入到了哭声里。
闻言,兄弟俩面面相觑,尽皆疑惑地继续竖起耳朵找寻他们所说的哭声。
哭声越来越悲恸,风声也越来越响亮。
柔风渐渐加剧,很快狂风大作,席卷落叶漫天。从城门口望去,隐约可见海面风浪乱涌。
破金锏倏而传出剧烈的感应,天眼穿透迷眼的风沙,直抵远方妖光闪烁之处。
“攸霁,劳烦你先护觞漓回客栈。”觞泽别过头,对攸霁正色道。
“觞泽大哥放心。”
攸霁回以觞泽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便顶着狂风护送觞漓往回赶去。
觞泽与修烛相视一眼,继而抽出破金锏迎风而上。
穹海湾的珠池里,不少养珠人此刻正冒着被海浪吞噬的风险没在水中,紧锣密鼓加固珠池。
“快快快!若这些珠母蚌有损,老爷可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