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人的想象中,或者是像诺拉这样的读者的视角里。战争降临前的日子,理应充满电闪雷鸣般的预兆,街头巷尾,人人神情紧绷,空气里弥漫着不安与躁动。
然而对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来说,生活仍像往常一样,笼罩在一个阳光下晶莹的肥皂泡里。零星的关于其他人正在受苦的新闻,不过是《预言家日报》上一个小小的方块,被人们匆匆掠过一眼,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铺天盖地的魁地奇明星的桃色八卦和商品打折广告中。
肥皂泡里的世界缓慢安静到失真。在飞行和派对与享乐中,巫师照常度过他们的每一天。破釜酒吧的夜晚依旧灯火喧腾,狂欢的噪声夜以继日。吵得诺拉必须戴着耳机才能勉强入睡,早晨醒来时,总觉得头像被门夹过一样。
魔法当然是巫师们信心的来源。
仅从他们还保持着那种中世纪的生活方式就可见一斑。只要他们体内的力量仍充盈地运转着,他们认为这样的生活就应该天长地久地延续下去。虽然不同于纯血分子们可悲的自以为是,但据诺拉的观察,大多数巫师都有这样的笃定。毕竟有无数实证证明着这一点:他们在与所有生物的战争中都赢得了胜利;隐藏在麻瓜世界里,他们"不滥用"地尽情发挥自身的优势;甚至哪怕战争真的爆发,他们还能收拾好行李与帐篷,随便躲进世界上某个矮人的洞穴里。
但麻瓜出身的巫师,和那些与巫师界有亲缘关系的麻瓜们,却并不如此乐观。麻瓜世界近千年绵延的饥荒与战乱,早已将这群人锤炼成惊弓之鸟。他们纷纷涌入古灵阁,将金库里的加隆兑换成麻瓜钱币或外国货币,为逃到法国或是德国做准备。不幸的是,这些逃亡者恰是诺拉的主要服务对象,因此无论她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存款流失仍如决堤之水难以遏制。在业务量日益下滑的时局下,诺拉不得不将精力转向培养她的“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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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对她的态度,当然仍谈不上毕恭毕敬。不过,对于他的认真学习的程度,诺拉已然满意。虽然她只有这一个学生,也无从比较。
尽管要形容他们俩的关系,用“笔友”或者是“网课老师”来说更加准确。
每天早晨,诺拉会在纸上列好当天要完成的任务和学习内容,晚上下班前再检查进度。并不是她又担心他的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毕竟,她可是和最会阴阳怪气的斯内普一起上了七年学,对难听的话早就有免疫力了。只是她知道雷古勒斯不喜欢当着一堆巫师和妖精被她教训,而诺拉和他交流的时候,也会经常生出一种跟天生犟种沟通的无力感。
为了避免让他对一个麻瓜指手画脚心生反感,诺拉每次都会在纸上画个妖精教授来给自己代言。只要她把要做的作业列在“教授”的黑板上。雷古勒斯总是照单全收,认真完成。诺拉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换成小天狼星,大概会直接轻飘飘地扔到一边或是写个最终答案敷衍一下;或者换作雷古勒斯那位阴阳怪气的斯莱特林学长,恐怕会在妖精教授的手上添只牵绳的狗来对她进行讽刺。
除此之外,只有在雷古勒斯犯病的时候,她才会搭理他。比如有麻瓜客户向他咨询,他却面无表情地一抬下巴,把对方引向左边诺拉的柜台。只有这时候,诺拉不会忍耐,而是将骂他的话写在纸上,揉成一团用力地砸过去。不过雷古勒斯也确实没有辜负他在魁地奇校队的训练生涯。往往那个球还没有碰到他,他就已经看也不看地朝后伸出了手腕,握住了那个本应砸在他后脑勺的纸团。
唯一的语言交流则是在她们俩以及克利切的午餐时间。他会把积攒的疑惑一次问完。
比如今天,雷古勒斯的问题又来了:“你为什么每笔交易都得编个号?”
诺拉耐心回答:“我觉得这样比较高效,而且不容易出错。”
“可我看妖精和别的巫师都用名字。”雷古勒斯哼了一声。
诺拉心想,果然那个总是觉得其他人比她更加权威的雷古勒斯。
“名字可能会重名嘛,而且有时候一天会有好几笔交易。编号的话,查起来更方便。”
“我倒没见过巫师重名。”他挑了挑眉,语气有点挑衅,“一天几笔按时间记录不就好了?反正你都要归到同一个客户档案下。”
诺拉正苦思冥想如何进一步解释,就听他云淡风轻地给这段对话划上句号:“答不上来就别答了。”
于是她那句还卡在喉咙里的补充,顿时失去了出口。
不过她发誓,虽然雷古勒斯低着头,但那垂落的发丝下,脸颊上的那个小小的酒窝绝对代表了他把诺拉问倒了的得意。
远离了其他巫师的目光,雷古勒斯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顾忌与一个麻瓜交谈是否丢脸。而雷古勒斯和克利切的关系确实非常亲密。在外界严密自持的他,只有在克利切面前,才肯卸下防备。遇到不懂的问题,还会像个执拗的小孩子似的咬着不放。
看着他这样,诺拉不免想起四年级时的某个下午。
那时她正坐在霍格沃茨的回廊栏杆上,低头赶魔药课作业。掠夺者们勾肩搭背地嘻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那不是你弟弟吗?”詹姆的声音响起,“怎么老是一个人?”
于是诺拉也抬头,顺着詹姆探头探脑的方向望去。
中庭人流如织,一个英俊瘦弱的男孩穿行过人群。他低着头,但背脊笔直。那种孤独像逆流而上的小船,突兀得让人无法忽视,让诺拉直到今天仍对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
更难忘的,是小天狼星当时的回应。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声音轻飘飘的:“我那个弟弟啊,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家里的家养小精灵。”
诺拉那时没有说话,现在也没有。
她只是看着雷古勒斯在餐桌对面安静地嚼着饭。不知道他现在还觉得孤独吗……在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团体的一份子后……
也许是察觉到诺拉视线的存在,雷古勒斯忽然抬起头,眉眼间带着一丝探究地望向她。
诺拉立刻移开目光,可另一边,克利切正用一种几乎能喷出毒液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只好把注意力强行拉回面前的生菜叶上。
“布莱克先生,请出来一下。”费比安的声音在休息室门口响起。雷古勒斯立刻应声,中断午餐,放下手中的刀叉走了出去。自从他变得老实起来,费比安他们对他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什么脏活累活也会叫他去做。
就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诺拉赶紧把串珠小包里的Walkman摸出来,然后带上了耳机。
果然,雷古勒斯消失的下一秒,克利切就立刻开始了他的污言秽语。第一次他这样对诺拉说话的时候,雷古勒斯喝止了他。可是只要雷古勒斯不在,他就会立刻用他能想到的难听的话来咒骂诺拉。一开始诺拉试图和他讲讲道理,很快发现他根本讲不通,于是她只能在这种时候选择带上自己的耳机,以免消耗自己对克利切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不知道雷古勒斯忙什么去了,好一会了还是没有回来。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克利切一直坚持站在她对面,嘴唇不停蠕动着,像一只阴郁的老□□在无声地诅咒。当一滴清晰可见的唾沫从他口中飞出,落进她盘子里的一片莴苣上时,诺拉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她摘下了耳机。
克利切怔了一下,停住了骂声。
“你不累吗?”诺拉有些无奈地问。
诺拉一搭腔,他脸上阴鸷的神情几乎瞬间回归:“骂一个该死的小泥巴种,克利切怎么会累?泥巴种就该自知之明,滚得越远越好。要是女主人看到你这样低贱的血脉居然敢对雷古勒斯少爷指指点点、共坐一桌……她一定会责怪克利切玷污了少爷的名誉。”
诺拉知道克利切纯属脑子有问题。多说无益,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我觉得,雷古勒斯聊工作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出于好奇似的:“他在家里的时候,有这么开心吗?”她继续慢吞吞意有所指地说,“他从你的贝拉小姐那里回来的时候……开心吗?”
诺拉本来只是随口气他,可是克利切竟然真的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了。
正巧这时,雷古勒斯回来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结束了午餐,然后将餐盒递给克利切,语气温和地说:“谢谢你,克利切。”
他每次都说。
而克利切也一如既往地摆出感激涕零,恨不得给他跪下的样子:“雷古勒斯少爷太仁慈了,怎么能说谢谢呢?克利切这一辈子都为布莱克家服务,死而无憾!”
“下午妈妈睡着以后,你去走走吧,”雷古勒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稀疏的头发,语气像是在劝一个倔强的老亲戚,“去找找其他小精灵,或者去市集逛逛。”
“不不不,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怎么能离开布莱克家呢?女主人睡了之后,克利切还要擦女主人的瓷器,要擦楼梯,还有客厅的挂钟……”
他照例开始念叨起那些重复了几十年的“职责”。雷古勒斯听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向他道别。克利切便啪的一声,从原地消失了。
克利切一走,诺拉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休息室。
“等一下。”雷古勒斯忽然叫住了她。
诺拉有些意外地回头:“怎么了?”
他像是有些迟疑,眼神闪了闪,低声问道:“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谁?”诺拉有些迟钝地反问。
雷古勒斯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诺拉明知故问。
他和他哥哥一样有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只不过小天狼星的睫毛总是漫不经心地垂下,为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而雷古勒斯的睫毛映衬着稍短的眼睛,瞪着谁时,反而有种嗔怪的味道。
诺拉终于明白了,略微不好意思地说:“你是说……他?”
雷古勒斯轻轻“嗯”了一声,像不愿多说。
诺拉想了想,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算不算有,毕竟都是他单方面寄的,自己从来没回过信。
也许是她的沉默,让雷古勒斯少见地露出些许焦急,“嗯,是有急事。如果你能联系上他的话……”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组织一个恰当又不显脆弱的句子,“麻烦你告诉他,我们的母亲病了……她很想见他一面。请他回来。”
诺拉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是这个请求。她连忙解释:“我有一个地址……可是不确定他还在不在那里。”
雷古勒斯沉默了片刻,只轻声说:“试试看吧。至少你的信,他也许会收。”
下班后,诺拉翻出那张明信片,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她坐在书桌前,想着写些什么。这是她第一次给小天狼星写信。
朋友的近况?詹姆一定告诉过他了;最近的局势?她不想用这些扫他的兴;自己的生活?平淡无奇,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讲的。
她写了一页又撕掉,写了一段又划掉。还是不要模糊重点了,她想了想,只写下了:
“小天狼星,雷古勒斯说你妈妈生病了。我想你弟弟现在很需要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回来看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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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来上班了。最初他向费比安和艾克请了假,据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费比安向她转述时语气轻蔑,“就知道他认真不了几天,又去忙他们那些勾当了。”
诺拉猜测或许他是回家照顾母亲了。但她当然没有资格为雷古勒斯解释什么。
今夜是月圆之夜。她工作到十一点多才离开。破釜酒吧里只剩下几个熟面孔,少了往日喧闹的酒客,让人觉得有些奇异地冷清。
诺拉快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夜色静得过头了,似乎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压抑。她站在窗前,看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她怀疑是不是大家都怕狼人出没,所以早早地回家睡觉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又担心起某位远方的朋友。
诺拉在浴室里匆匆冲了个澡,穿上睡衣走出来。房间内的灯光有些昏暗,尽管她已经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按平时的习惯,她看着肥皂剧准备入睡。这个少见的安静夜晚,本来很适合睡个安稳觉,但想到卢平,诺拉又有些睡不着。何况她总觉得屋子里的气息像有些奇怪似的。
不知反复了多久,电视上开始播起了那些只有零点过后才会出现的恐怖秀。
诺拉准备睡了,她昏昏沉沉地走向老式电视机,刚伸手按掉电源按钮,却猛地在暗淡下来的屏幕反光中看到惊悚的一幕。
自己身旁,赫然映出一双又大又亮、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她一惊,心脏剧烈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猛地转过身,一个矮小的,皱皮耷拉的生物站在阴影里。
竟然是克利切。
诺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地在脑中呼唤沃利,同时抓起桌上的小刀,往后退了两步,“克利切?”她防备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利切的脸色苍白,眼神闪烁不定,像是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回应她。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闭上眼睛,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皱着眉,从喉咙里一点点地挤出话来:“佩……佩雷斯小姐……我想请您帮个忙……”
诺拉怔住了。如果说他是来刺杀自己的,诺拉倒更容易接受一点。克利切会向他嘴里的“泥巴种”来求助?
诺拉紧握着小刀:“你要我帮什么忙?”
房间里静得可怕,克利切却仿佛不知道怎么说似的,他含含糊糊了半天只说:“是关于……雷古勒斯少爷的事。我……我希望您能跟我去一趟。”
诺拉更警惕了。她盯着他,心中满是防备。跟他走?去哪里?说不定她一出这个门,等着她的就是一个致命的陷阱。虽然她想自己还没有重要到食死徒要派克利切来诱捕的程度。她缓缓问道:“他遇到危险了吗?只有他一个人?”
克利切立刻点头:“是的。”
如果雷古勒斯真的遇到危险了,她当然得去,不过……
诺拉又问了一句:“你会用雷古勒斯撒谎吗?”
听到这个问题,克利切猛然抬起头。他眼里露出一种几乎是信仰般的执拗,语气低哑坚定:“克利切永远不会……用雷古勒斯少爷撒谎。”
这一刻,他耷拉的眼睛像火焰一样烧了起来。诺拉看着他,终于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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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秒,诺拉感受到的还是克利切干瘦冰冷的手。下一瞬,天旋地转,他们就出现在了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廊里。
这里和诺拉的想象几乎一样,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身临其境的木头腐烂的味道。门廊狭窄、昏暗,仅容两人并肩而行,阴影在墙壁上拉长,她感觉有某种东西藏在黑暗深处,静静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的敌意。
她打开挂在脖子上的小手电筒,光柱晃过墙壁,映出黑色蔷薇暗纹的浮雕,还有一幅幅被灰青色帷帐遮住的方形的东西。诺拉压低声音问:“这些布后面是什么?”
克利切立刻转头,神情严厉地做了个噤声手势,压着声音催促:“快走。”
直到走廊尽头,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那是布莱克家的祖先们。如果他们看见一个泥巴种踏进这里……肯定会觉得奇耻大辱。”
诺拉冷冷地说:“注意你的态度。”
他们进入了昏暗的大堂。诺拉第一眼便看见那副臭名昭著的家族挂毯。雷古勒斯的名字上方,一块焦黑的空缺刺目地烙在那里。
那是小天狼星的位置。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克利切便低声喊:“别看了,快走!”
诺拉下意识转头,下一秒,冰冷的战栗攀上她的脊背。墙上赫然挂着一整排被砍下家养小精灵的头颅。他们空洞冰冷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活活凝视致死。
“别看了!”克利切急切地打断她,“跟我来。”
他步伐小心地走在前面,诺拉有些失神地盯着他还在活动自如的脑袋。他引导她踏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每走一步,那声音都像老宅的呻吟,压抑、黏稠。
越往上,气氛越诡异,克利切也变得异常沉默。
他们来到三楼,一条幽深的走廊像无尽地向前延伸。走廊尽头,唯有一扇细小的花窗透入一点月光,如同墓穴中唯一的光源。诺拉极小心地跟上端着烛台的克利切,又要注意不要踩到他的脚后跟。
终于,他们在一扇雕花的大门前停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间宽阔却没有开灯的卧室展现在她眼前。圆床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床上仿佛躺着什么。模糊的轮廓如一具睡美人。
诺拉屏住呼吸,压低声音问:“是雷古勒斯吗?他生病了?”
克利切的声音仿佛从另一重空间传来:“是女主人。她已经去世三天了。”
诺拉猛地向后一退,后背撞上楼梯栏杆,几乎跌倒。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克利切的声音悲伤而平静:“她已经去世三天了。这三天里,雷古勒斯少爷不吃不喝地守着她,不肯让她下葬,也不让我告诉贝拉小姐、茜西小姐、马尔福先生和其他任何亲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我想,也许你能劝劝他。”
诺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克利切居然是想让她来干这个。
诺拉真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她以为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的神经已经够发达了,可是绝对没有到能够这个地步。
“求您了。”但是黑暗里,克利切炯炯的眼神,看起来既像威胁又像恳求。
在这目光的压力以及一种诡异的来都来了的心理作用下,诺拉硬着头皮踏进了卧室。
屋内只留下一条窄缝的窗帘,透进些微月光。圆形大床的帷幔边,一张沙发椅上蜷缩着一个身影,不用说,一定是雷古勒斯。他全无反应,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诺拉站在原地,低声唤道:“雷古勒斯……你还好吗?”
雷古勒斯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不到他的脸,但他身上的疲惫与绝望让他的身影都显得十分沉重。他看清来人后,声音嘶哑又不可置信:“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
诺拉刚开口,雷古勒斯就怒吼出声:“克利切!”
啪的一下,克利切出现,低头缩肩站在一旁。
“是你带她来的?”雷古勒斯低沉压抑的声音中满是怒意。
克利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诺拉赶紧解释:“不是他,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们都很担心你,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黑暗中,他冷笑了一声:“都很担心我?自己来的?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诺拉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言论的荒谬。
如果没有克利切带路,她连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都找不到。
借着大门外走廊上透出的一点月光,诺拉和克利切交换了一下心虚的眼神……他们没一个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了将克利切从这个场面里解救出来。诺拉从串珠小包里摸出了一个黑麦面包,这本来是她明天的早餐。她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呃……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雷古勒斯怔了一下,但很快移开视线,声音冷淡:“请你马上离开。”
“我,我等下就走,”诺拉无措地说。她扭头看向克利切,他正期待地看着她,诺拉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个,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去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