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胸口微微起伏。克利切还活着。
---
克利切依旧没有醒。
烈火还在湖面燃烧,火光跳跃着映入雷古勒斯的眼中。他站在岸边,怔怔地望着痛苦挣扎的白骨在烈焰中扭曲翻滚,然后烧得支离破碎。
以及在火势逐渐减弱之后,更多的白骨在湖水中缓缓移动,拖着残骸,挣扎着朝岸边爬来。
他刚才试过了幻影移形,但这座洞穴根本不允许任何空间魔法。
“我们现在怎么办?”雷古勒斯的声音低哑,望向诺拉。
“没办法了,”诺拉冷静地说,“只能等克利切醒来。”
这里没法幻影显形,也用不了扫帚。整个洞穴是封闭的。邓布利多和哈利当时通过好几道防线,才到达这里的最深处。只有家养小精灵的魔法能突破伏地魔设下的结界。
诺拉看着雷古勒斯低头望向克利切的脸,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失而复得的惶恐。然后又望着岸边那些不断侵袭而来的白骨。
诺拉说道:“雷古勒斯,克利切答应过你会回家的。他一定会醒来的。”
雷古勒斯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终于恢复了勇气,一边继续挥动魔杖释放厉火,抵挡那些死而不灭的阴尸,一边不断低声唤着克利切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
在他专注防御的时候,诺拉踉跄着站起身,向小岛的中央走去。
她一步一步走向湖中央那座高耸的石台,那座的石柱像沉默矗立,顶端托着一个简单但光洁精美的石盆。盆中是一汪清澈见底,泛着幽绿光芒的液体,最深处,沉着一只小巧的挂坠盒。
她站在石台前,静静的看着那盆魔药。
是时候了。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玻璃杯,舀起一杯绿色液体。那幽绿的药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像是在等待着牺牲者。
她在心中,问出了那个她从小到大问了沃利无数次的问题:
“我不会死的,对吧?”
她想着:“沃利,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帮助我……喝完它。”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雷古勒斯和克利切。
然后,闭上眼睛,将杯中药水一饮而尽。
---
那一刻,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
仿佛她曾经承受过的所有痛苦,全都在这一秒骤然袭来,成倍放大,撕扯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几乎立刻开始剧烈颤抖,身体每一个部分都翻滚着尖锐的疼痛。视线模糊,世界变得破碎,诺拉的双膝一软,缓缓倒在了石台边。
“……不……不要……我不要再喝了……”
她很久没哭过了,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而这只是开始。
她又喝了一杯。
那些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从不敢细想的念头,此刻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头。她不敢说出口的,连对沃利都没有承认过的卑劣:
既然克利切喝了不会死,为什么是我要喝?
不,我不要喝了。
她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抬起左手,皮肤上那些血红的字迹像是刻进了骨头里。
“Drink it.”
这就是她这一整个夜晚的反复抄写的句子。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记住。那纸和笔,是她在翻倒巷买来的。就像乌姆里奇让哈利“刻”住教训一样。
她也要刻在血肉里,她必须做的事。
她咬着牙,把手背蹭在岩石边缘,试图让伤口渗出更多的血,用手上的痛苦压住魔药带来的撕裂。
喝下去,喝掉它。
她颤巍巍地走向石盆,又舀了一杯灌下去。然后剧烈地干呕起来。
雷古勒斯终于察觉了不对。他猛地转身,也许是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下一秒他便冲过来,疯了一样按住她,将她的杯子打落在石盆里。
“你在干什么!”他怒吼。
为什么不让雷古勒斯喝?她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她看进他的眼睛。这个任务本来就该是他的事。所有的一切,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想起了那个圣诞夜。
如果雷古勒斯做得到,那么我也做得到……
“小心。”她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重重倒在地上。
身后的白骨几乎已经抓到雷古勒斯的脖子。雷古勒斯只能放过她,又转身去迎战那一群不断涌来的阴尸。他召唤出的厉火越来越微弱,而那些阴尸却越来越多。
诺拉挣扎着爬起来,又喝了一杯。
他们已经快没时间了。
如果他们死了,那就是她的错。
伏地魔第一次问起克利切时,她本可以让雷古勒斯带他逃走,可她没有;一个多星期前,瑞贝卡告诉她费比安失踪,她本可以立刻写信告诉邓布利多,那些人都在马尔福的地牢里,可她也没有。
她一直在拖。为了她的私心,一直拖到了今天。或许费比安早就死在了贝拉的手里,或许今天,雷古勒斯和克利切也会死在这片湖底。
现在,她只能赎罪。
她咬紧牙关,又灌下一杯。
只剩一点点了……
就在此刻,白骨已经扑了上来,几乎将克利切整个拖入水中。诺拉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再保护克利切了。
幸好雷古勒斯冲了过来,挡在他们面前。他将克利切放到诺拉旁边,三人紧紧挤在一起。白骨不断从湖水中攀爬而出,包围得他们连脚都无处安放。
“你到底在做什么?!”雷古勒斯的声音在火光中颤抖,脸上写满痛苦与绝望。
白骨如潮水般涌动,他左支右挡,魔咒已难以抵御那几近无穷的数量。
诺拉觉得自己再也动不了了。她瘫倒在石盆前面,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见里面还剩下最后一杯魔药,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们,”她听见雷古勒斯的声音,微弱而哽咽,“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白骨不断爬了上来,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不是你的错……”诺拉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气息断断续续,“厉火……是一种邪恶的力量……你没办法释放强烈的厉火……那只是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
他们要死了。
是真的,死了。
火光、黑影、白骨、哭喊、颤抖的魔咒,雷古勒斯,一切都像一场梦的尽头。
就在这时,在意识深处,不知从哪里、也许是某个记忆的碎片,也或许是死前的本能,一个念头慢慢地浮了起来。
像是一滴墨水滴进水里那样缓慢迟钝,不可忽视地晕开。
那个东西。
她的包里。她一直背着它,从五年级开始,一直背到了现在。
它是邪恶力量的凝结。
它……如果被厉火吞噬,会不会点燃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动,但她真的动了,将手颤抖着伸向串珠小包,她摸到那幅画像。
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她用力把画像扔向湖面。
一声闷响,黑色的火焰瞬间腾起,如恶魔张开的羽翼,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整个洞穴吞噬。火舌在湖面上跳跃,发出诡异的尖啸声,那些阴尸像是感受到无法承受的力量,开始尖叫、扭曲、退却。
这是厉火。
毁灭魂器的魔法之一。
雷古勒斯惊呆了,望着那黑焰吞噬尸影的景象,一时间连魔杖都忘了挥动。
“扶我起来。”诺拉哑声道。
雷古勒斯回过神,将她小心地扶起。她虚弱地扑向石盆,手指颤抖着抓住了玻璃杯。
“诺拉!”他想要阻止她。
“不要管我。”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背。
Drink it。
闭上眼,仰起头,诺拉将最后一杯魔药一饮而尽。
石盆中,挂坠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整个洞穴漫天的火光中,那一点微弱的幽光奇异地令人无法忽视。
她在心里默默祈求:“沃利……帮帮我,帮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诺拉从小包里吃力地拿出一个外形相似的挂坠盒,递给雷古勒斯,
“用复制咒……帮我复制一个,和盆里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的。”
雷古勒斯的指尖在发抖,魔杖几乎握不住。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诺拉恳求地看着他,最后雷古勒斯咬紧牙关,颤声念出:“复制成双。”
挂坠盒在他掌心裂出一道光,变成了另一个几可乱真的复制品。
“就是现在了,沃利。”
诺拉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石盆中的真挂坠盒捞起,猛地抛进那团燃烧的黑色厉火中。
火焰仿佛被献祭刺激,骤然高涨,发出巨响,冲天而起,不只吞噬了白骨,似乎也在朝他们逼近。
她几乎立刻就要倒下了,但还是把雷古勒斯手中的复制品重新投回石盆。魔药再次缓缓升起,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
做完了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向下滑去,雷古勒斯慌忙扑过来,将她牢牢抱住。
“不,不要死!”雷古勒斯的声音已经嘶哑,死死抱着她,泪水不断落在她的脸上,“求求你……不要死,求你了……”
她很想伸出手,替他擦掉那些泪水,但她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
模模糊糊中,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是克利切。他终于恢复了意识,颤巍巍地喊了一句:
“雷古勒斯少爷……”
“克利切!”雷古勒斯猛地抬头,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希望。
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沉重地合上了眼。
---
“雷古勒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抱歉没跟你告别。克利切说,是贝拉特里克斯把你叫走了。我想一直待在你家也不太安全,所以就先走了。
克利切太累了,我让他去睡觉了。他把我们带回来,又照顾了我这么久。
我一直很抱歉那天晚上说了那些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明白你在意你的家族,在意布莱克这个姓氏,在意它背后所承载的东西。我一直在想,怎么样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说到底,那条挂毯上最后的人是你。如果那条挂毯算数的话,你是布莱克家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忠于你自己,就是忠于布莱克。
至于荣耀……到底是什么?如果要跪下才能获得,那它还配被称之为荣耀吗?
让我们自己拿回荣耀的定义权吧。
等你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如果你决定试试另外一条路,可以去找邓布利多。别担心,他会保护你。
不过如果他让你当什么卧底,千万别答应。
……开个玩笑。
上次圣诞节我送你的包裹里,有几本书。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真相。关于那个挂坠盒,它是什么,还有,那个人邪恶的本质。读完之后你会有答案。如果你回到霍格沃茨,请帮我把书偷偷放回禁书区。
还有,拜托,不要向邓布利多,或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就让它成为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好吗?
里面还有一些明信片,是小天狼星毕业后寄给我的。希望它们能让你感到不那么孤单。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一个人。
不用担心我,我会找到人治好我的。
再见了,雷古勒斯。希望你和克利切,一切都好。
你的朋友,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