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贝洁特笑了。
那只义眼的虹膜呈现出一种暖洋洋的金黄色,在她脸上并不显得违和,它一直在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不用着急,”她说,“你落了点东西。”
风小了,但雨还在下着,店门上的玻璃已经全都被震碎了,外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躯体,分不清是哪种生物的。
一阵轻微的“咔咔”声,一只小小的清洁机器人越过门槛,慢慢朝这里爬了进来,它的两条前臂里举着那块表,凯贝洁特弯了下腰接过,拍拍小机器人的脑袋。
“你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模样。”
她的英语几乎没有口音,但说俄语就有点吃力了。
“如果知道,你不会是现在这种眼神。”
“什么?”
“这种眼神,”凯贝洁特摆弄着表链,重复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
柳卓说。
防水衣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很不舒服,像一只巨大的茧,紧紧束缚住了蛾子。
“我在找一个机会,”柳卓慢慢地吐着字,银发像泪痕一样粘在脸上,“一个找到自己的机会。”
“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柳卓还没能彻底摆脱麻醉药的影响,太阳穴刺痛,牵扯着神经不断传来痛苦的震颤。
她茫然地反问:“昨天?”
“深蓝合创董事会通宵投票,针对依莲娜·安东诺芙娜提出多项指控,要求她卸任——当然,不代表政府立场。”
柳卓毫无波动。
“如果这和你没关系的话,还有下一条——”
柳卓打断道:“你能关掉定位吗?”
“你说这个?”凯贝洁特问,晃了下手里的表,“这上面有两层定位,现在都失效了。”
“能读内容吗?”
“我有必要提醒,读取私人生物芯片是违法行为……”凯贝洁特耸了下肩,“这边有电波干扰,跟我来。”
“电波?”
“它们的叫声,你没听到吗?玻璃都碎了。”
外面,蜘蛛,那个小队的成员,还有刚刚路过这条街的人,都在大雨里躺在一起,雨丝飘到柳卓脸上,是烫的。
都死了。
可它的异能对我没用。
柳卓不知道是不是该为此感到庆幸。
她没有再看那些人哪怕一眼,跟着凯贝洁特走了。
从咖啡馆后门出去,是一条窄窄的小路。
柳卓跟着这个女人左拐右拐,直到一扇灰色的门前,凯贝洁特先走了进去。
“进来,”她说,“你不会觉得晕吧?”
这居然是一架升降梯,门刚一合上,它就向下坠去。
凯贝洁特把手表递给柳卓,问:“你想看什么?”
加百列。
加百列输入的那段网址是什么?
柳卓的指尖悬在按键上空,凭借着记忆飞速键入了一长串字符,然后点击访问。
地址错误,无法访问。
“当”一声,巨大的红色叉号出现在屏幕正中间。
凯贝洁特说:“查什么时候的?”
柳卓低声回答了她。
于是凯贝洁特又把手表拿了过去,打开另外几个页面,操作了不到二十秒,就找到了那段视频的原地址。
播放。
镜头晃得厉害,开头依旧是背对着屏幕的维克多。
柳卓死死盯着屏幕。
再次看到维克多的脸,她比自己想得要平静多了。
血珠顺着维克多脸侧汇成了一条河,不过看上去大部分都不是他的。
而直到他转过身之后,被他遮住大半的事物也露了出来。
是她自己。
柳卓几乎认不出来了。
那个自己躺在半边桌子上,浑身上下被血迹染得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衣着,面孔苍白得可怕,而她的嘴里,眼睛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
这场面乍一看会让人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恐怖电影,那双灰眼睛睁得那么大,里面全是恐惧,不是由于所看到的景象,更像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怖感觉,在赶着血液往外逃命。
柳卓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她甚至觉得那个躺在里面的人早就死了。
如果她在那时就已经死去,那么现在又是谁站在这里?
种种纷乱的想法浮上心头,柳卓耳边沙沙直响,血流打得膝盖都发软了。
他是不是知道……
“……我已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维克多说。
视频里的声音和她自己内心重合的一瞬间,柳卓打了个寒战。
“拉斐尔,您恐吓柳德米拉,是为了验证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节省点时间呢,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理解分化者的本质了,而我就在莫斯科。”
他吐字很清晰,眉眼极黑,锋利得能刺穿电子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