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限她和顾睐二人知道的离婚终于被第三个人知道,原因是顾睐发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顾睐当然不会像霸总一样在踩着高跟鞋带着保镖来风露大楼对蒋逸甩离婚协议书,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很现代地发了蒋逸私人邮箱。彼时蒋逸在喝茶看平板,手很快就点开了。
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意识到顾睐会给她发什么邮件的,但她没有。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完全没思考就打开了文件,写着至少有二号字体大小的“离婚协议书”的封面瞬间占满整个屏幕。
蒋逸一口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本来就在反复间歇低烧,这一下咳得几乎有点收不住,把平板塞给旁边的葛莉,抽了几张纸慢慢平复。等她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葛莉已经是混合着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了。
葛莉对上蒋逸的视线,把还亮着屏幕的平板递过来,另一只手举了举,也不知道学的是是小学生回答问题还是法式军礼。
葛莉张了张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蒋逸特别没有社交礼仪地点点头,从葛莉手里抽走了平板。
她手指一直在往下划,划到底,文档被她拉上去又弹回来。
文档内容没过脑子,她划来划去看了几遍才发现发来的是模板。
……真是。
蒋逸笑了一声,往后一拨头发,抬头看见葛莉还立在原地。
“怎么?”
“唔,就,”葛莉检索了一会儿措辞说,“是真的吗?”
蒋逸再次感到惊讶,这次是为自己。她听见自己回答竟然还挺平淡:“是。”
葛莉一向对得起她高昂的年薪,一点也没磕巴地接话:“现在准备律师团队吗?”
“不,”蒋逸条件反射地说,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慢但坚决地说,“现在不用。”
那什么时候用呢?
葛莉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说出这个问题。
蒋逸既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肯的内心,她像个昏君一样驱逐自己兢兢业业的诤臣:“你不用管。”
诤臣提醒她:“夫人那边不会瞒住很久的。”
——到时候业内影响怎么办?传出去公关怎么办?股价怎么办?乱七八糟的法律纠纷财务纠纷怎么办?打工人业绩怎么办?
蒋逸长久的沉默,她转头看向窗外。
可能霸总标配就是高层落地玻璃窗大办公室吧。至少蒋逸很喜欢这样通透、俯瞰城市的感觉,办公室也正好是视野最佳的一间。
窗外风和日丽,大把的阳光毫无拘束地穿透玻璃,和室内不惜电力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林立的高楼上是令人几乎心惊的数不清的窗口,一齐在熠熠地反射天光。难以想象在高峰时会有多少人从这些窗户后涌出来,像大河分流一样淌入各个街道的喧嚣。
玻璃窗恰好将这世俗的喧嚣隔离在外。
蒋逸此时就希望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玻璃,可以把她和外界,比如和葛莉分开。最好给她做一个类似银行取钱的窗口,世界上所有与她有关的接触都通过那个小洞进行。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漂浮上来就被蒋逸敏锐地捕捉到了,而且她还以自己一贯严苛且高效的风格,审视并为自己这一秒怪诞念头的产生做出解释——
这就是分手,这就是离婚。哪怕养几年的阿猫阿狗送人了都会伤心,何况是被切断十年的感情。
哪怕只是听见,阵痛也是理所当然的。
蒋逸好像就这么被说服了。她转头对葛莉说:“去联系周珊珊那边问问吧,看她是愿意与我共用一个……律师审计之类的团队,还是她想单独雇人。如果单独雇的话,”
她笑了一下,就像曾经和葛莉说要把某某人介绍进顾睐的社交圈来保障她的地位一样,强势又温柔:“账就从家庭账户上走,不必用她的户头。”
葛莉应是,人却没有离开的迹象。蒋逸方才那一笑而过的温柔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工作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掀起眼皮瞟她一眼,目光在问还不滚是有什么问题。
葛莉保持社交微笑说:“需要通知公关团队吗?”
那一瞬间蒋逸投射过来的目光堪称可怕。
葛莉感觉那是自己毫无道理的错觉,因为下一刻蒋逸依然用平静到散发理性光辉的语气陈述:“你觉得传出来会对股价造成影响。”
葛莉精明地说:“不过有预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利用。”
蒋逸说:“那叫补救。所以就不必了,能压尽量压着,我不想兴师动众。”
葛莉很少见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但介于,嗯,介于顾姐的身份,可能很难压制住。”
蒋逸表情有一刹明显的空白,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葛莉口中的“顾姐”是谁。
葛莉以为蒋逸是在担忧,她补刀:“像最近《从冬到夏》虚假票房的事儿就能看出来,其实盯上的人不少。所以……这个,恐怕很难瞒住业内,也不好完全压住。”
“知道了,暂时不要让董事长……阿奶知道就行。”蒋逸半晌说道,“你先去忙吧。”
葛莉照做,“咔哒”一声轻扣是这个房间最后的动静。
“咔哒。”
顾睐没回头,她仍然在低头看书。开门的人带着稀薄的烟味儿很快走到她身后,她条件反射地一蹙眉,“啪”地翻过一页,一边开口一边捏着书回头:“蒋逸你身上烟味儿也太明显——”
她的视线与周珊珊相接,声音戛然而止,捏着书的指节倏然一用力发白,然后兀地松开。
书脊沉闷而轻地一声磕在桌上,纸张哗啦一下擦过手指合了起来。
顾睐没看那本书,她看着周珊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有点空。看了五六秒,方才回神儿地一笑,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珊珊晃了下手机,很小心地说:“这两天和您联系不上,而且今天有事没办法。艾琳说您还在华庭壹号住着,所以就过来了。”
顾睐还在华庭壹号,她不知道去哪,也不想琢磨该去哪。那天说完“离婚”后,她一直在沙发上从白日坐到黑夜,打开电视机放综艺,放电影,不断开始、快进、退出。
顾睐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得好聪明,看电影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尾,看综艺也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台本哪些是真情流露哪些是神奇剪刀手。看完晃到卧室睡觉,醒来继续看综艺电影,还玩了一会儿手游。
她几乎是从一个天黑熬到另一个天黑,甚至都没有碰见来做饭的厨师。卧室门被敲了敲,她过一会儿慢腾腾地出去,吃的喝的就自然而然地从餐桌上长出来,整整齐齐。
她随着综艺短视频大笑大乐,今天又摸出来一本小说看,几乎感觉自己可以这样闷头活到地老天荒。
直到现在。
顾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叹息似的吐了出来。
直到现在周珊珊上门,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烟味儿。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杀青了一部电影大肆放纵恢复状态时,那个剥夺她□□乐索要春情的爱人。
顾睐甚至还能听到蒋逸那个熟悉的、含笑又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阿睐,阿睐?”
她陡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顾睐两指抵着太阳穴,慢慢问道:“你说有事儿,是怎么了?”
“顾姐,葛助今天联系我。”周珊珊闭了闭眼,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心理准备似的,“问您是要和蒋总共用一个律师团队,还是说单独请婚姻律师,如果单独请的话,账单可以让办公室那边,呃,报销。”
婚姻律师?办公室?报销?
……什么跟什么?
顾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葛莉,也就是蒋逸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