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十八弯的人生何时能结束?
这是周守全的人生课题,终其一生,他总在其中度过。
李拂爱走出几步后,似有所感的回头望。
屋门正在被重新合上,透过将要合上的木门的缝隙,李拂爱看到陷入黑暗的周守全,她的愧疚向上翻涌,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突然停下让抱月在她身边疑惑的问:“怎么了小姐?”
李拂爱转回头,一口热腾腾的热气长长的呼出,她仰头,漫天的星海在她眼中扭曲模糊。
“没事,就是困了。”李拂爱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凉意迅速在指节泛滥成为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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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与周守全不欢而散以来,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周守全了,何管家还特地来传话:“老爷说,‘进了腊月了,宫中诸事繁忙,不便归家。’”
那时李拂爱正在院子里看丫鬟们踢毽子,听到这话时愣了一愣,随后淡淡一笑:“嗯,好。”
这话让何管家摸不着头脑,他还暗暗的想:李姑娘因为老爷不回家不高兴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一切如初,只是周守全因为事务繁忙才不回来。
腊月很忙,这是大家的共识,上到皇帝的皇宫,下到大街上的店铺,大家都要做好年终工作。
这就是最重要的年终总结,李拂爱的十家店铺送账册从初八送到到十五,李拂爱找了几个能写会算的丫鬟一遍遍的看账本。
哪个做的好,哪个做的不好,都要记下来,年节前留待不发,一切都等着过完年了再送过去。
周守全有几个庄子,进了腊月也都开始给周府送年货,飞禽走兽、地中瓜果都成筐的往周府进。
何管家一日日的清点着新送来的东西,整日都行走于各个管事之间。
那日,李拂爱刚看完一本账册,抱月适时送上一碗粥。
李拂爱嚼着嘴里的米粒,含糊不清的说:“把它放到看完的架子上。”
抱月依言放上去,手碰到了那张好久都没画过的九九消寒图。
上面只花了寥寥几笔,甚至都不能结成一朵花。
李拂爱忙的很,或者说,是她在逼自己忙起来。
这样夜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辗转反侧的滋味太过煎熬,还不如白天忙个痛快,到了晚上,保准一沾床就能睡着。
她如此不对劲,抱月也能感受到。
于是抱月便劝道:“小姐许久没放松过了,不如今日去茶楼吃茶听戏吧?”
李拂爱锤锤自己的肩膀,又活动着脖子,拒绝的话溜到嘴边,却看到了抱月担忧的神情。
那句拒绝憋了回去,顺从的点了点头:“备马车,咱们去放松放松。”
抱月笑着点头,赶忙出去了。
李拂爱坐在桌前,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指,招来了一旁的详巧:“来,把这些笔墨收了吧。”
然后自己走到柜子旁,拿出了个红色的斗篷。
自己给自己系上了。
站在等身镜前照了两圈,满意的给自己打了十分。
简直是仙女下凡,美呆了。
镜中的女人簪着两只翠鸟衔珠钗,颈部带了一个八宝璎珞项圈,脚踏牛皮底粉色小靴。
只是,再华贵的衣衫,都遮不住她眼中的疲惫,
心灵的劳累是遮不住的,再好的东西也盖不住。
唯有以轻松调之才能缓解,甚至彻底解除。
抱月做的是对的。
李拂爱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她挑起车帘,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她鼻尖发红,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街边的店铺挂满了红灯笼,喜庆的红色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人儿的、卖剪纸的、卖糖葫芦的,处处洋溢着年关将至的热闹气息。
马车缓缓停在茶楼前,抱月先跳下马车,伸手搀扶着李拂爱下来。
李拂爱刚站稳,就听到茶楼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茶楼。
茶楼里热闹非凡,茶客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专心听戏,小二穿梭其中,为客人添茶倒水。
李拂爱要了个二楼的包间,她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抱月熟练地要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和几盘点心。
李拂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颠簸的心,终于有了暂时的停靠。
李拂爱放下茶杯,推开窗,目光洒向窗外的街道。街道上热闹的很,人来人往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即将过年的喜悦。
有几个孩子在人群中嬉笑奔跑,手中紧紧握着刚买来的小玩意儿,糖葫芦的红果在日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远处,几个街头艺人正在表演杂耍,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小姐,您尝尝这杏仁酥,刚出炉的,可香了。” 抱月将一盘点心摆到李拂爱面前。
李拂爱拿起一块放入口中,酥脆的口感在舌尖散开:“嗯,确实不错,你也吃点。”
她把这盘点心推到抱月面前。
就在李拂爱和抱月分享着杏仁酥时,一阵嘈杂声从楼下传来。
李拂爱好奇地探出头,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走进茶楼。那公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尽管是寒冬腊月,却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身后跟着几个家仆,大剌剌地在楼下大堂中央落座,大声呼喝着让小二上最好的茶和点心。
老熟人啊,张公公的干儿子,张严虎。
看着二货样,再没有别人了。
张严虎大马金刀地坐下后,眼睛滴溜溜地在茶楼里乱转。
突然瞥见了二楼窗边的李拂爱,他猛地一惊,连忙拿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李拂爱瞧着张严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十分诧异,什么情况,张严虎怎么见了她和见了鬼一样?
她目光紧紧盯着楼下的张严虎,只见他用扇子挡着脸,和身边的家仆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朝楼上这边偷瞄一眼。
过了一会儿,张严虎似乎下定了决心,收起扇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朝着楼梯走去。
张严虎一步一步走上楼,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就变换一次,先是佯装镇定,接着又有些忐忑,等走到包间门口时,竟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李拂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疑惑,却依旧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包厢的门被敲响,李拂爱示意抱月拿起凳子,同时她悄悄握住了袖子中的匕首。
“敢问——屋内是李姑娘吗?” 张严虎讨好的开口说道。
屋内的李拂爱静默半晌,才开口:“是我,张大公子有何要事?”
李拂爱悄悄给抱月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带着凳子往门边走。
大堂的喧闹声嘈杂,差点要盖过张严虎的声音,他张大嘴,加大音量说:“能否让我进去给姑娘你赔给不是?”
李拂爱心中冷笑,真是稀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胡搅蛮缠的张严虎也会道歉?
她心中不屑,开口道:“不必了,你就在外面给我道个歉就行了。”
张严虎脸上的笑容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讨好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道:“李姑娘,实在对不住啊!之前我行事鲁莽,冒犯了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知姑娘身份尊贵,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原谅我吧。”
李拂爱心中暗道奇怪,张严虎是张公公的儿子,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和她道歉。
除非……是周守全做了什么。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自己无权无势,李家又是个三流家庭,之前依附的庆国公府也自身难保。
只有周守全。
所以是周守全在私下里整治过张严虎了吗?
李拂爱心中这般想着,对周守全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又多了几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