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洵洛八岁之前,有着一个较为完满的人生。
因为他父母双全,而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中,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一见了。
其次,他的父母也并不平凡,因为他们皆是在百岁之前便突破到御天境,成为那个年代,同辈之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纪洵洛为自己有着如此杰出的父母而自豪。
但在纪洵洛五六岁的时候,他曾问过父亲,自己的祖父祖母人在何地?对于这个年纪幼小的孩童来说,每每看到玩伴身边有着爷爷奶奶陪同,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然而,那时父亲的脸上却露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肃然之色。
对于纪洵洛的问话,他闭口不提。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他们的生活依旧如常。
可是某天,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母亲慌忙地将熟睡的他从梦中唤醒,并告知他,一家人要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们又要搬家了呀…”
“那我还能和小静她们一起玩么?”八岁的纪洵洛这样问道。
他看到母亲眼底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似乎是在纠结,但她仍如往常一般和婉,柔声回应道:“我们阿洛会有新朋友的。”
那时的纪洵洛还不知道,当晚过后,他再也没有交到如同小静那样,可以同他一起嬉闹玩乐的新朋友。
但自那日起,他多了一个不同的朋友。
“它叫天守,日后便由它陪伴你修行了。”
黑夜之中,父亲从尘封的木匣内取出一柄一人高的重剑,命纪洵洛将之负于后脊。
“嘭。”
在纪洵洛背起重剑的那一刻,他便被这重达数千斤的力量压倒在地。
“嗬,好沉啊。”
他伏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身,可这剑太沉了,每当纪洵洛有一丁点要站起来的迹象,很快便会被现实所击倒。
正当纪洵洛要放弃时,一道嘲笑声自他背后传来。
“呵呵小子,你就这么点实力么?”
听起来像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之音。
与此同时,他背后那柄大剑正微微颤动。
“是你在说话么?”他侧过头询问道。
“除了我还会有别人吗?嘻嘻。”天守嘻笑道,“你也太弱了,以你的实力,如何能够与我同行呢?”
虽然知晓前者是在故意挑逗他,但纪洵洛幼小的自尊心,还是这话被刺激到了。
“啊啊啊啊!”
双臂再次一撑,手掌已然深扎进泥土之中,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愤然起身。
但片晌后,还未完全稳住的身形又一次倒下。
“真是太没用了,我说纪谦,你教出来的儿子就这副德性?”天守语气一转,刻薄道。
“才不是!”纪洵洛大吼。
顷刻间,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而这一次他成功地站了起来,没有再倒下。
“哼,这样才配做我的伙伴的嘛。”
见状,天守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愉悦,接着一道微渺的银光自其剑身处飞出,融入纪洵洛眉心当中。
“我名天守,万世神兵录上位居前十之列。”
“今后便由我来看顾你吧。”
小小的纪洵洛尚不明白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但直到他十岁生辰那日,家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而在那群人到来之前,他便被母亲藏在一个极深的地窖之中,并施法掩去了身上的气息。
那天,外头的风很大,轰杀声、爆炸声,持续回荡在他的耳边,似乎是要将此间一切尽数摧毁。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直到天守出言提醒,他才敢爬出地窖查看。
而眼前的一幕令他恍惚。
什么都没了...
家没了,人也没了。
方圆百里之内早已被夷为平地,硝烟弥天,残败不堪。
此等规模的战斗余迹,令年仅十岁的纪洵洛吓得当场哭出声来。
他的哭喊撕心裂肺,但任凭怎样呼唤,没有人能回应他。
“阿洛...”
天守的声音将他从悲痛中唤了回来,而在经历了大悲之后的纪洵洛,突然间明白了这两年父母的用意。
不论是让他每日负剑疾走也好,挥剑上千次也罢,都是为了让他在今日到来之前,至少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本事。
而今日的所有,就像是注定好的一样。
见时机成熟,天守于是把纪谦夫妇的故事,完整相告于他。
他的父亲纪谦,出生于一个显赫的修者世家当中,这个家族的所有成员素来自恃甚高,目中无人,只因他们享有着整个大陆最为顶尖的机缘。
许多年前的纪谦也同家族中其余同辈一样,是这么一个狂傲不羁的角色。
直到某天,他遇见了洛吟,也就是纪洵洛的母亲。
当时出于一些误会,二人动起手来,最后的结果便是洛吟将纪谦击败,他们的故事也就此展开。
再之后就是很老套的经历,二人互相扶持,渐生情愫,诸如此类的文言,纪洵洛在话本子上也看了不少。
但他们并没有像话本所书写的那样,得到了一个美满的结局。
因为洛吟她是个散修。
而纪氏一族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于是他们强迫纪谦与族中的适龄女子成婚,如此他爱上外族之人的罪孽便能一笔勾销。
但是纪谦不从。
他为了对抗族内的逼婚,在拼着身负重伤后,还是逃出来了。
之后的发展纪洵洛也知道,他们家这些年来一直在东躲西藏,直到今日,这段往事才重新浮出水面。
天守说,他的父母就是被纪家人带走的,不过纪家人虽然迂腐,但碍于纪谦父亲,也就是纪洵洛爷爷在族中的地位,到底是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不过他们一家能否团聚,何时团聚,仍未可知。
“所以阿洛,你要...”
“我要变强!”
二者同时开口,虽然带着一丝哭腔,但纪洵洛的声音却无比坚定。
他要变强,强大到这世间无人能阻,强大到只要他一句话便能让所有人臣服。
强大到他能反抗这命定的一切。
“很好,到那一日,我定会亲眼见证。”重剑散发出阵阵银色光辉,以表它对纪洵洛的肯定。
......
洛琰从一条小溪中走出,为避人耳目,他已洗去了一身血渍,但纵使辅以灵力清洁,身上的那股血腥之气仍是经久不散。
【阿洛,有人盯上我们了。】
天守在他心中低语道。
除了在山顶时,当着纪景辰的面,因气愤不过而说出的一句“欺人太甚”之外,在洛琰走下石梯的整个过程当中,天守都没有发声。
但它时刻眷注着洛琰身上的变化。
有好几个瞬间,它差点大骂出来。
虽然情绪起伏不定,好在它的气息并未因此外泄。
原以为他们躲过了在场那些御天境乃至是道天境强者的感应。
但目前来看,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