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镜舟在镜楼说完这话之后,竟然彻底地平静了下来,他在识海里冷眼看着镜楼的动作,说:“你闹够了没有。”
这声音是居高临下的,太冷,像空荡的风关在密闭的空间里,只对着镜楼一个人吹,吹得他寒意四起,吹得他无法动弹。
镜舟真的生气了。
镜楼安静了会儿,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把镜舟怎么样,尽管刚他这一魄刚出现时,有想过要杀掉镜舟本体取而代之,但后来他发现,若是镜舟死了,他便也就死了。自那之后,即便他不怎么看得顺眼镜舟,也还是就这么凑合着和他一起共用这个身子了。
他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掌控身体操纵权的时间少之又少,难免心里怨恨多了些许,便把它们全部撒在镜舟的身上。
但他也同时拥有见好就收的礼仪,镜舟一生气,他便住嘴不说了。
而他一不说话,镜舟便没有什么理由再向他发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晌,镜舟才头疼地说:“你什么时候把操纵权还给我?”
谁知镜楼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古怪,他心情复杂地望着识海里的镜舟,问:“你没骗我?你真的不知道你身体的操纵权究竟是如何变化的?”
镜舟顿了顿,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谁知镜楼忽然咧开嘴笑了,他第一次看见镜舟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这个往日里看上去不会迷茫的家伙竟然也有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这让镜楼心情很好,他甚至想跑出房门,如同凡人一样放鞭炮庆祝一番。
他整个人坐直了,这是他兴奋的标志。镜舟不知道这股兴奋劲从何而来,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啊。”镜楼有些快乐地说,“你求求我,兴许我也就愿意告诉你了呢?”
镜舟别过头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理他。
“你真不好奇?”镜楼还在尝试让他开这个口,“你平日里不是最厌恶那些稀里糊涂的感觉么?怎么,只是让你求求我,这话就开不了口了?再说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便是求了又能如何呢?”
镜舟已经打算盘着腿坐在那儿睡了。
“好,好,好。”镜楼被他这个不听不问的模样气得半死,连说了三个“好”,道,“既然你这么固执,那你就别想知道了。”
镜舟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镜楼猛地站起来,他踩了鞋履,就在观棠庐里来回走动。一旁的海棠花也被他惊着,自惭形愧地朝另一边开。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屋子里的烛火摇曳,把花朵映出稀疏的影子,斜在青瓷砖上。
他在这其间游走,脚步声碎碎,许久之后他又走回了床榻上,很是不满地坐下去,对识海里的镜舟说:“你真不想知道?”
镜舟觉得好笑,说:“不是你不肯告诉我么?”
“怎么赖我?”镜楼给他气笑了,“我不是说了条件?”
“你那条件我做不到。”镜舟闭上眼睛,打算继续养神,“你省点力气吧。”
镜楼一甩手,一个人坐那儿生闷气。
但他没有生气多久,因为他忽然想起,江庭芜已经离开了太久。
“她就这么走了?”镜楼问识海里的人,“看来是真的很厌恶我们呢。”
镜舟闭上的眼睛忽地睁开,他的手指蜷起,接着安静了片刻才说:“她是阎罗殿的神女,厌恶天界的仙君不是应该的么?”
“你就这样甘心?”镜楼揶揄他,“不过从我的感知里来看,你确实也没有到那种要死要活的境地。”
“你都知道,那还问我?”镜舟重新闭上眼睛养神,说。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从来不去争取什么。”镜楼说,“我还以为这一次你会和以前不一样点。”
“总之最后不属于我的还是不会属于我不是么。”镜舟自嘲地笑笑,说,“努力了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比不去努力也得不到结果,更好自欺欺人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