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镜舟不说话了。
江庭芜直到笑够了才正经起来,她跪坐在那儿,瞧着镜舟有些无奈的脸,又“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半天才说:“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别跟我计较啊。”
“我哪敢与你计较。”镜舟说。
“生气了?”江庭芜试探着问。
“没有。”
“哦。”江庭芜挑了挑眉,道,“不过你那时接不上我的话,是因为要和不熟悉的仙君保持距离?”
镜舟顿了顿,回答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江庭芜好奇地问。
镜舟看着江庭芜的眼睛,那眼睛里盛着水。外头青色的天光照进窗户里,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场清醒的梦。他在梦里坠入这湾轻浅的水里,好似停留了很长的时间,其实也只不过是片刻之间。
“……是因为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仙君。”
他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江庭芜的耳朵。镜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见,因为她没有做出任何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她似乎只是被这话弄得忘记了自己将要说些什么,然后卡了一会儿壳,安静了一阵子。
接着才说:“好说啊,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镜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
江庭芜看了过来,做出疑问的表情。
你明明知道我同你说的并非一个意思。
镜舟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这话他没有立场说,也没有资格说。他们两个人连交情都算不上深,一起在这里,原本就只是为了短暂地躲避外头倾盆的大雨,等过了这个时间,就又要撑开伞各往东西。
可是他又不想这样,他多想她也能同他自己这般有同样的心思。于是他的矛盾、痛苦与沉沦都不再只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镜楼总说他是懦夫,他只能自嘲地笑,甚至没有办法反驳,因为说出这样的希望对他来说的确就是奢望。
他不大知道江庭芜内心究竟是怎么想,但也大致猜测得出,对方只想与他各自安好。
镜舟只能笑了笑,说:“没什么。”
江庭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嗯,我知道。”
镜舟看了她半晌,忽然伸出自己的手,克制地抓住了江庭芜拿着酒坛的那只手。
镜舟的衣袖与江庭芜的衣袖拉扯在一起,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什么轻微的细响,可江庭芜仿若听见了心里铮铮的声音,她没反应过来,竟然一时之间没能挣脱掉。
日光斜着打进屋子里来,江庭芜能看见镜舟身上打着一圈一圈的光晕,若有似无的,显得暧昧又深情。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庞,然后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写了很多东西,明明是不可探视的,却好似对她敞开了门扉一般,让她就这么顺利地一路望到镜舟的心里面去,看到了许多她想要刻意忽视的东西。
那一瞬间,江庭芜觉得自己的心要麻木起来。
一直到窗外的海棠花不堪雪的压迫落下,镜舟才恍然若醒,轻轻地自嘲着笑了一声,拿开了他抓住江庭芜的那只手。
“抱歉。”镜舟的声音变得沙哑,“我是想问,那海棠醉,是不是能喝了。”
江庭芜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她移开眼,清了清嗓子,说:“这坛不行,这坛我得埋在树底下,等来年这个时候,我再请你喝。”
“那......”镜舟想找话,却发现自己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我再酿一坛吧。”江庭芜善解人意地为他解围,“不然总跟你说来年来年的,你倒觉得我只是小气。”
说罢,便将手中的这一坛酒放在一边,打算酿起第二坛来。
镜舟坐在她对面,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花上一整日的时间,什么也不做,只陪着另一个人酿酒。
一直等到外头的雪停了,江庭芜才起了身,要将酿好的酒去埋下,只留了那么一坛在观棠庐里。
“搞定!”江庭芜将最后的土铲起来,埋在最上方,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土,很满足地说,“酿了十几坛,等没事的时候就从这儿拿一坛出来喝。到时候这儿肯定香气扑鼻。”
镜舟靠着树,说:“这地方都被我知道了,你就不担心我偷着把它们全喝了。”
江庭芜一听,登时凶神恶煞地瞪着镜舟,道:“你敢!”
镜舟没忍住,笑起来。
江庭芜眼睛一转,坏主意便上了头,对镜舟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在这儿下个难点儿的禁制不就成了。反正这儿禁制够多,也不差我一个。届时你来偷酒,就会被禁制纠缠,酒喝不成,还得被它戏弄!”
镜舟作势不理她,扭头就要走。
谁知江庭芜忽然拉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的身子带了回来,风流动在他的衣摆之间,吹得它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