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难道你做保人也是逼不得已?”碧水反而气愤了起来。
周一铭一顿,似乎才发现这里除了渔之还有旁人,但他也没太在意。
“我当然是不得已了!”他说,“借了官债还不用交税哩!这么好的事情有多少兄弟找上我,不做白不做呀!”
他没有开灵窍无法觉察,但是渔之却能感觉到,牢狱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只有周一铭对于女儿的到来毫无防备。
“那是谁给你牵的线?”渔之道。
方才的一番牢骚发完,渔之这一问总算让他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地嘟囔起来:“这个嘛……我不能说,人家也不容易……”
“说出来。”
“哎呀,人家不比我们家,从小就没了爹,家里的娘也被打成了残疾,她也不是有意要做这个的……”
渔之几乎要给他气笑了,没什么耐心地拿过桌上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笃,酒液以怒发冲冠的姿态泼溅了出来。
“是叫柳云烟吧?”
周一铭没有回答。
“那看来是花想容了。”
“你想怎么着啊?”周一铭觍着脸,没直面这个问话,反而又骂起来,“小姑娘家家的,还学会这套……”
渔之没耐心等他把话说完,大力一拍桌面,刚泼洒在桌上的酒液迅速围成银白色的光环闪出,随后极速扩大,展开了由数十根冰柱搭建而成的法阵,又很快向上笼罩住二人,形成了一个立体的机关牢笼。
“你……周渔之你在做什么!”
“我能怎么着?”她面色如寒霜,“我身体里流着你给我的耻辱,理当与你同罪,而今,不过是想要赎罪罢了。”
渔之并没有恢复视觉,但是眼里的鄙夷和怒火完全暴露,硬生生将自己和周一铭架在同一根机关刑柱上,每一次呼吸都渗入冰封的冷意。
她扣动法阵内的机关指令,仔细辨认着周一铭的动静,攥紧了手势一点一点扭转,仅仅为了让他疼到无法言语,只能偶尔发出几句难掩的闷哼。
呲。
那是冷钉扎在她内府的声音。
叮——
大牢的警示法阵亮了,渔之的神识一晃,她恍惚间回过神来,明白自己不能乱来,律法有明文规定不得私自凌虐罪犯,而即便自己作为周一铭的家人与亲爹同受刑罚,她身为修士之身,这么做也是对凡人的不公。
渔之没有忘记这趟来的目的。
不能破坏林大人的布置,她想。
机关内的一根冰柱平稳移出,适时对准周一铭的眉心,稳准狠地插了进去,但是那冰柱并未将他脑袋戳出一个血窟窿,反而没入了周一铭的眉心,激得他浑身一震。
律法上的确是有保全罪犯人身特权的条例,哪怕是大理寺提审都无法轻易对罪犯搜魂,但她是亲属。
渔之凉凉地一伸手,收回了那根沾满了心念的冰柱。
就因为是亲属,周一铭被剥夺了人身自由权利的时候,她拥有绝对的监护权。
渔之快速从冰柱里提取出了几张人脸和姓名,整理到一起,尽数收到一个特制的盒子里,放到狱警手上,转身就离开了。
法阵撤离的时候,身后传来周一铭摔落在地的声音。
大理寺提审犯人的活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的,她想,如果关押这帮人的负责人是她,恐怕没有这么多的耐性去走合法合规的渠道只为了犯人的一句口供。
大牢的地面被前几天下的大雨浸湿,这几天久久未曾干透,渔之低头时,能看见自己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忽而闪现在水面中,心中一阵作呕,忽然双腿一软,狼狈地紧紧攥住最近的墙,吓得碧水倒吸一口凉气,忙赶上来搀扶住。
“小渔道长,你别吓我啊。”
“无碍。”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扶着墙重新起身,“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
自己亲手断了周一铭的生路,但如今,是不是却越来越像他了。
“罢了。”
渔之缓步走到大牢门口,这短短几步路好像有一个时辰那样漫长。
随着天光逐渐敞亮,门外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越发清晰,决明大踏步走下台阶,脚步靠近时响起“笃笃”的回音,在阴寒尚未散去的走廊格外清晰。
他接住了渔之的手臂,同时将她拢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