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我看你今天很开心嘛,状态不错。”司机师傅放了个非常乐呵的车载音乐,“人就是要这样,每天有朝气地活。“
许清言心说看出来了,您是挺有朝气的。
虽然后座的人不说话,但师傅自个就能说个大半钟头:“刚刚接的一单,小年轻在后座直哭,和恋人异地了,伤心的不行,我就鼓励她振作起来,只不过隔了远点嘛,距离能算什么阻碍。”
许清言听他口音不像本地人,就问:“您是外地来的?”
“是啊,我从最北的地方来的。你看像我们这种外地打工的,好几年回不了家,什么是天南地北,我和我媳妇就是了,但没办法,要生存啊。但一回家感情也淡不了,这种事儿关键看人,看情,命运也占点份。”
许清言慢慢地有些认真听进去:“您怎么不在本地跑车?”
“我在这儿有工作的,闲下来了才做滴滴,挣点小钱。明年三月项目结束就能调回去了。”
“真好。您挺厉害的。”许清言赞叹道。
“哎呀,没什么的呀。现在的人都厉害,都懂得奋斗。”司机师傅说,“我媳妇儿很想来茉城玩一圈,北方人没来过这么南的地方。我还盘算着过年的时候给她买张机票,就在刚刚那个机场能接到她。”
阳光耀眼,许清言轻眨了下眼皮,想到些什么,缓缓说:“茉城是个有烟火气的地方,过年大街小巷也热热闹闹的,彻夜灯火通明,挺适合团聚。”
“是、是!”司机师傅喜滋滋的。
许清言把书包大层里的日记本拿出来,在十二月这一页上画了一束花,画功称不上多么好,但他无论写起字来或是画起画,字迹、画风就如他本人一般,素雅恬静。
末了,又在花束纸上标注一个“C”。
这本皮质封面日记簿从一年前的夏天就开始用。
许清言翻开第一页,第一张画的也是一朵花。
当时候是在医院病床,他的位置不靠窗,身上的伤导致无法随意走动,只能偶尔被轮椅推到窗外看看风景。
医院墙外生机勃勃,大片青翠欲滴的草坪,夏季午后闷热,有孩子在放风筝,大人把吊床架在两棵树干有碗口粗的树上。钓鱼佬支个小板凳在垂钓。
公园所属的居民楼小区绿化很好,桂花树开花了,是那种白色的银桂,风一吹来带着浓郁的香。
从病房窗口向外望,视野右上侧的园圃里,不知那家心灵手巧的园丁铲了一片土,种植下大花飞燕草、月季、绣球......再多许清言就查不出来了。
花圃旁边石砖砌起来的台沿上,还用陶瓷花盆栽种了几支很高的紫罗兰,粉的、白的,簇拥生长。许清言觉得那花长得挺好看,用手机摄像头放大,拍了几遍。
最后一次拍照的时候,有个人走到镜头框里,带着白色帽子低头看了一眼花盆,而后弯下腰打量了好一会儿,再起身时用手节蹭了蹭帽檐下的脸,像在抹眼泪。
许清言恍惚又出神。
他在那天突然对护工说,能不能给我买个厚点的本子,我想画画。
护工第二天晚饭时候给他带了这本加厚皮质滑面本子。
许清言原先想画病房外的热闹光景,但那天靠在床头、腰间垫着软枕,他居然提笔画了一盆白色不知名小花。上方一滴小水滴。没人明白那是雨还是水,亦或者像是眼泪。
......
许清言翻起前面十六个月的画,后知后觉有些心绪翻涌。
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他收起日记,本欲闭目养神。但车辆甩离狭窄的羊肠小道,跨越晴江大桥的时候,窗外光景太亮丽。他看着窗外,没舍得打盹儿。
不知道是司机师傅说的话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念想,还是别的什么刺激。总之在发呆的间隙,他长久出神,想些漂浮不真切的碎片。
高中时期,大半废片记忆是关于苦埋于题海的日常,这些无滋无味的记忆被许清言彻底抹去了。
那些闪着光的过往,许清言一度以为也完全记不起来了,他甚至怀疑过去带给他的会不会全都是困窘苦涩。
毕竟复健的这一年里,他一丁点过去幸福的痕迹都没触到过。
但最近这几个月,他发现自我保护机制就像被撬开了隐秘的角,一些记忆深处分辨不清是真是假的画面,在睡过一觉后,醒来变清晰了许多。也会在出神的间隙里,逐帧闪过。
那些平淡又美好的时刻貌似有被留下来,但是封存在记忆深处。现在有一记柔软的钩子把那些画面勾出来,于是这两个月想起来的,都是些开心的事情。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好像看到几年前的茉城夏天,那时有比眼前还要亮的窗外光景,厚重的窗帘遮不住偷跑进来的光。
他写题写到心绪飞散,突然开始幻想起未来。
幸福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安安稳稳的生活,有个采光很好的住处,还要有同频的一个人陪自己一起住在里面......这个想得有点远了。
当时的许清言下巴抵在笔帽上,换了个近的、即刻可实现的想。
或许幸福就是平平淡淡,有一天他会在机场接什么人,怀里捧着花,然后看到那个人的笑脸,这就是幸福了。
车外热烈的阳光倏然扎了一下瞳孔,许清言一秒回过神来。心跳跳得有些重,像在打鼓。
他好像很早之前就预兆过、幻想过今天这件事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