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言是一出门就要报备、一出门尤晴就要闹,他干脆打消念头不出门了。即便是十二万分想报名参加,但客观条件不允许,也只得作罢。
除夕夜那天,许清言照旧守在家。
楼下小广场的孩子开始放摔炮,大人点一长串劈里啪啦的红鞭炮,意喻驱邪避灾。从早到晚炸得耳旁没宁静下来过。
那天晚上尤晴终于提早回了家,带着大兜的菜,准备烫火锅吃。
洗好的菜摆了一桌,他们把锅放在客厅桌子上,边吃边往火锅里下菜。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没话说,安静得几近窒息。每个晚上这个家都凄凄凉凉。
于是放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那天许清言说想买点窗花和横幅贴上,尤晴说:“不用了。”
她一向很迷信,说道:“你外婆说时间不对,不能乱贴。错过了腊月廿八就别贴了。去年贴错时间,一整年都过得不顺。”
除夕夜说这句话,许清言听得心里很闷。
因为尤晴这番话,家里没贴对联,也没贴窗花。门口旧的对联被尤晴撕下来了,由于沾得太牢,门框上留下破破烂烂的纸,显得更加凄芜。
这个年过得和平常的日子无异,甚至要更无聊一些。
等吃完晚饭、洗完东西,躲进自己屋里。才感觉身心舒畅,能够把真正的自己放出来喘口气。
“七人行”小群开始沸腾,拼手速红包满天飞。
陈念决和段停淮两位老板连发十几个999、666这样数字吉利的包,边打群电话边抢,耳机里全是几个活宝声嘶力竭地喊叫声。
许清言加入连线的时候,周小雨正在尖叫道:“我才抢了三块钱!手气最佳的接力!”
陈念决说:“我再发一个。”
一个888的包。许清言抢了1.86。
许清言关着话筒,发送表情包“呆.jpg”和“给您拜年了.jpg”
在电话里被他们欢天喜地群嘲。
然后不稍片刻,就收到了陈念决私发他的33333、11111、6666、1000的刷屏红包。
许清言都不敢收。
还是陈念决一个电话过来问他:“不在线吗?为什么没收?”
许清言:“你是不是发错人了?手抖多摁了一位数?”
陈念决说:“我过年收的红包都很大,别手软,赶紧收了吧。”
许清言颤巍巍拒绝了。
陈念决软磨硬泡让他点下收款。美名其曰:“红包都是要收的,收个好彩头。”
群里。周柏翔和周小雨晒出在老家吃席的照片,小雨抱着生蚝拨开蒜蓉,在挤柠檬汁。
纪宣和段停淮不知道何时住到一起去了。纪宣发了张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图片,桌上的年宵盆栽很喜庆。他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身前一个大型加热器,旁边是段停淮一只穿着拖鞋的脚。
邱冉截图他游戏八战七胜的战绩,又晒出收到的扇子状钞票。
许清言闲来无事,想起陈念决之前说要帮他“鉴别”纸条的事情,就把那两张纸条从随行的背包内夹翻出来,拍给陈念决看。
日出停机坪:大仙给看看。
陈念决那头隔了十分钟后,才给他回了一个:新年快乐。
隔了两分钟开始往外崩四字成语。就是对纸条三缄其口。
light:身体健康。
light:平安喜乐。
light:幸福顺遂。
light:自由自在。
许清言捧着手机笑了半天。
初一那天。尤晴没开店了。她开车载许清言回了外婆家。一路上的店面都关着门,贴着“暂停营业,回家过年啦!恭祝新年快乐!”
早上走,下午到乡下。一进门,舅舅和舅妈们正愁吐槽对象都被吐槽完,没人可唠叨,乐得来了新的调侃对象。
他们上来就问许清言大学怎么样,有没有女生追。问得尤晴一度脸黑。
又叫许清言帮忙辅导表弟表妹功课,扣上“做哥哥姐姐就要懂事听话”的帽子。
然后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聊到去年车祸。说许清言真是运气撇得很,是不是他爹许海航亏心事做多了报应到儿子身上了。
许清言看着耄耋之年的外婆,看她朽迈的面庞,忍了。
一群面都不熟的人随之开始评价他的专业,说:“读新闻有啥用?现在新闻行业最没前途!假新闻满天飞,做记者的都没良心。”
“阿呦,当初干嘛报这个破专业阿,出来想干啥去?没钱挣。”
个个啤酒肚,不着四六的,家里孩子有的本二都没考上,坐在这里背后冒出九根大尾巴,开始用唾沫星子淹重点大学的本科生了。
这得亏是许清言忘了。
当初。许清言一模的时候,这群人声称:“我家五年前也考这个分,你今年这个分肯定不行。”
二模的时候,亲戚们不懂也要装懂、非得故意膈应一下人:“这分能够本一线就不错了!”
出分的时候明明被啪啪打脸,但没关系,没理也能不饶人,说着:“分数高,院校线也水涨船高,能不能上不一定,别骄傲得太早。”
最后许清言第一志愿第一专业上岸,以为终于能堵上这群人的嘴了,这群人又开始喷专业。
反正怎么样都能喷。
毕竟嘴长别人身上,家庭教育参差不齐,成长环境更是良莠不一,还能要求每个人都有素质吗?书读得少不就是爱言之凿凿吗?
不过这群人实在是嘴太碎了,披着亲戚的皮只是为了看别人家热闹和笑话。自己家的事情怎么不牵出来溜两圈?净逮着许清言薅。
许清言忍不住想:我选什么专业、挣不挣得到钱和你们有多大关系吗?我平步青云了不会给你们钱花,穷困潦倒了也不会吃你家的饭,这么关注我干嘛呢。
但照顾尤晴的面子工程,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许清言只道:“这些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舅舅瞪大眼珠子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哈,好话都听不进去了。话都不愿意跟你说了。”
许清言起身走了。心说:对,我厌蠢症犯了。
乡下待着实属无聊,正月初六他们终于从外婆家回到茉城,尤晴打算继续开店做生意了。
那天。“七人行”群里在计划着去不去旅行。
周柏翔说:“去西南吧,冬天有雪山,很漂亮。美食也多。”
群里拉了一个群电话。
当时,潜水的陈念决顶着小狗头像,戳私聊问他:你寒假能出去吗?
许清言略一思忖。
当晚,他和尤晴说:“我想回去云坊看看爷爷奶奶。”
尤晴是不愿意的。
但是晚上奶奶给许清言打了个视频,赶巧也问许清言:“乖仔,回不回来玩儿?陪陪我们?”
尤晴就算再不愿意,也留不住了。
许清言窝在房间的黑暗中发信息。群里已经开始盘算订几点的机票。
许清言退出群聊,再一次给陈念决单独打过去。
那头接起来。许清言直接告诉他:“我也去云坊。”
“哪号有空?”陈念决直接问。
明明才几天没见而已,许清言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就像倏然有股暖流涌过心尖,飘向四肢,掀起莫名的思念。
许清言倒在床上,嘀嘀咕咕说:“我好想你啊。”
电话那头忽地没了音。
好一会儿,才听到陈念决“嗯”了一声,笑着说:“我也想你。”
许清言懵懵地道:“我正月初八走吧。”
陈念决说:“身份证报给我。给你买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