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辰手指发凉,下意识地找寻着,整个人好似被抽走魂魄的傀儡,只觉得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悸动,满脑袋被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
他在太阳下山前,凭借着微弱的光泽,在漫天黄沙中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形。
“……爹……”楚陌辰跪在那身影前,伸手试探着碰了碰那身熟悉的铠甲,用冻得紫红的手捂住了眼睛,整个人身上蔓延着茫然与无助。
怪不得没人带他爹回去。
他拼命压抑着声音,无措般擦了擦脸,还是泄出了几声哽咽,最后化作无声的痛哭:“凭什么……!”
镇北侯楚信的头不知去向。
镇北侯之子楚陌辰一夜之间被迫成长。
镇北侯之女楚陌苓只身前往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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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楚信之死已经过去一月。
主帅阵亡,落枫铁骑始终处于低迷的氛围,西凉乘胜追击,打下了嘉宁关。
落枫铁骑后退数里,安营扎寨,死守最后一道防线——身后就是黎民百姓,倘若西凉人攻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楚陌辰面无表情坐在帅帐中,只留了修濡一个人,分析局势。
那夜回营后,楚陌辰独自去找了重伤的岳千山问话。
同楚信出兵的那队人马,混入了伪装的西凉人。他们讲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又因气候原因戴着头盔,落枫铁骑的头盔掩着面,根本没人注意到不对劲。
所以楚信引阿史那奇到另一处为岳千山争取时间时,落枫铁骑中混杂的西凉人与西凉铁骑里应外合,楚信带的人马因此全军覆没。
另外,楚信部署的行军图不知如何落到了阿史那奇手里,他瞬间领会了楚信的目的,砍下他的头颅后径直杀到了通往北疆的官道上,打得岳千山措手不及。
那天楚信的头就挂在阿史那奇的枪尖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镇北侯一向是落枫铁骑的主心骨,亲眼见他身首异处大大打击了众人的斗志,阿史那奇越战越勇,岳千山惨败,带着兵马回撤,堪堪留下一条命。
楚陌辰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周身气场冷得发硬,新添的伤口又冒出殷红。
修濡就站在他对面,瞥见他的神色像安慰几句,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还是保持沉默。
这让人如何节哀。
“阿修,帮我换药。”楚陌辰指了指一旁的伤药,食指轻敲桌面,面上都是漠然,“我有一个计划。”
修濡动作微顿,心中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什么?”
“我怀疑军中出了叛徒。”楚陌辰看着他,眸中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如何揪出他们,我需要你的配合。”
修濡不动声色:“少爷的意思是?”
楚陌辰的伤口在药粉的覆盖下蛰得发痛,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要带一队人出兵。”
修濡下意识制止,目光殷切,“少爷,如今军中士气正低迷,岳副官费劲千辛万苦之力才勉强冲破敌围到了北疆,留下的人不多,当务之急是守好嘉宁关。”
楚陌辰不为所动:“老爹出兵前一日轮班的人都留在营地了吧?”
“在。”修濡皱眉,“但是少爷,眼下确实不适合……”
楚陌辰打断他的话:“把我要突袭的消息放出去。照做便是。”
“少爷你明知军中有奸细!这样太冒险了。”修濡十分不赞同,为他包扎的力道都重了不少,“恕难从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陌辰叹了口气,面上都是沉稳,“我去探听一番,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您出兵的前提是能回来!侯爷刚去不久,将士们还没缓过神,若您再出什么事,落枫铁骑怎么办!侯爷的心血怎么办!小姐又能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么。我没了你就替上。”楚陌辰勾了勾唇,把桌上的帅印推到修濡面前,“我怎么着也得把老爹带回来。”
“军中最忌眼线、细作。若我带消息活着回来,能鼓舞士气,便是好办;若是我死了,你就重点排查,给诸君一个交代。”
楚陌辰拍了拍修濡的肩膀,“阿修,我这人自作主张将你视作亲兄弟,平白为你安排了不少事。苦了你了。”
修濡抿唇不语。他知道楚陌辰的决心,但还想再劝几句,可楚陌辰不想再听了。
他没拦住楚陌辰。
一切按楚陌辰的计划行进,他组了先锋小队,在这种时候去突袭阿史那奇的兵马。
修濡望着他的背影,握紧双拳,眉心狠狠跳动,继而拍了拍脸,去忙楚陌辰交与他的任务。
这仗打的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