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这么晚才到,果然是故意的!
他从让燕明月下狱那刻就算好了百姓会不满,会异动,会同拦截之人大打出手。
而他就是在双方闹得最不可开交之际带人来给些惩处,理所当然的提升税务填充国库。
——若是占星台所言为真,今日收的银子就都是改日运往江南的赈灾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不再插手这边的事,任由叶寻押送垂头丧气的百姓们各自回家登记。
楚陌苓回到队尾,帮着易绮罗给推搡中受伤的人上药。
易绮罗对前面的事情一概不知,自顾自地照顾手上的伤患。
她分了楚陌苓一个眼神,莫名其妙,“你在生什么气?”
楚陌苓低着头给人包扎伤口,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咬牙切齿,“被人当棋子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易绮罗了然。还能是谁,不过是燕南飞又叫这小祖宗不痛快了。
她拍了拍楚陌苓的肩膀,轻笑一声,“你也去耍耍他,扯平了不就算出气了?”
楚陌苓神色恹恹,“我才没这么无聊。”
她神游天外,心想燕南飞果然铁石心脏、精于算计,到大理寺的时间都掐得恰到好处,又杀一儆百,既达到了目的,又提高了威望,还彰显了自己的铁血手腕,叫人闻风丧胆。
中间发生什么从不是燕南飞会在意的事情,他从不要经过,求的只是能达到他目的的结果。
尽管他知道会骚乱,会死人,孩子会尖叫,妇人会哭喊,有人会受伤。
但这都与他无关。
他燕南飞就是这般冷血,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暗自腹诽,易绮罗戳了戳她,一脸无奈地将她推开,“包个伤口还要走神,人家都疼得龇牙咧嘴了,你竟还未察觉。”
处理完最后一个人的伤势,易绮罗伸了个腰,随手拽了个弟子为她拎着药箱,抬脚便走,“我累了,烂摊子你和修濡收拾吧,我要回去睡了。”
“耽误人睡觉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楚陌苓无奈,冲她挥了挥手。
羽林卫是燕南飞一手选拔的皇宫禁卫军,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炷香,街上已经不剩几个人。
叶寻走到楚陌苓身前,依旧恭敬有礼,“殿帅。”
“哟,阿寻。”楚陌苓强撑起个笑意,并未透露自己的疲惫,“怎么了?改变主意要同我回贤林院了?”
“殿帅莫要打趣属下了。”叶寻对她这提议不为所动,只是做出个“有请”的手势,“太师请您上前一叙。”
楚陌苓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眼望去。
燕南飞的轿辇不知何时又换成了太师府的马车,裱着“燕”字的灯笼高高挂起,在车门两侧张牙舞爪,在楚陌苓眼中,颇有些鬼哭狼嚎的意味。
她挑了挑眉,“我要是不愿意去呢?”
叶寻笑得温润,“还请殿帅莫让属下为难。若是殿帅实在不愿意,那属下只好用些手段让殿帅愿意了。”
“从未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楚陌苓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寻,你打不过我。”
“属下确实打不过。”叶寻颔首,“但这是太师的意思,除非我死,否则是一定要带殿帅过去的。”
楚陌苓让这一根筋的小子气得脑壳疼,只觉得气血上涌,低低笑出了声。
她冲不远处的修濡使了眼色,修濡与她共事多年,当即意会,带着剩余学生走上回贤林院的路。
楚陌苓钻进了燕南飞的马车,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挑了块儿糕点,鼓着腮帮子嚼来嚼去。
老实说,虽然燕南飞这人不怎么样,但挑点心的水平还是可以的,车里摆的居然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
见燕南飞闭目养神,楚陌苓下意识嘲讽几句,喷了他一身糕点屑,“太师好耐心,蹲到这时候才带人来,一出手就拿到了六成税收。”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太师如此不留情面,是不怕百姓不满么?”
马车外,叶寻的声音传进来,“殿帅误会了,太师只是嘴上说说,到时只收四成税,给这些人一个教训而已。”
雍和京都税收向来是二成,四成虽然不少,单同六成比起来,还是好极了的。
燕南飞皱了皱眉,“多嘴。回府自己领罚。”
楚陌苓挑眉,又忍不住呛他几句,“怎么着燕太师,你是怕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被我学着了,拿属下撒气呢?”
“钱都用来交税,去花楼的人自然就少了。”燕南飞拂掉衣服上的糕点渣子,音色淡淡,“嘴漏便叫易绮罗给你治一治。”
楚陌苓翻了个白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燕南飞细细打量她几眼,见她确实没受什么伤,神色略微暖和,语气无波无澜,“占星台的卦象不可不防,今日所收之税,皆会用于来年天灾。”
他说了许多同江南水灾有关的事,没听到楚陌苓的回应还有些讶然,转眸一看,这人早就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楚陌苓显然劳累了许久,面上的疲态遮掩不住,虽然在燕南飞的马车上,却也并未设防,似乎是打定主意这厮不会在皇城对她做什么,放任自己陷入梦乡。
燕南飞就这般看了她许久,试探着伸出手,想摸一摸她那略显疲态的脸,却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回过神,最终只是碰了碰她垂在一旁的手指。
楚陌苓的指腹还带着薄茧。
燕南飞捏了捏她的指尖,无声叹了口气,一向冷傲的脸上带上些若有若无的柔和,
“……其实只是想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