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皆传殿帅与太师速来不和,此刻燕南飞出声属实是引人遐想。
他走到殿中,并未行礼,依旧像平日里一样傲慢,“江南时疫严峻,先前拨去的赈灾银两不在少数,未起丝毫作用,显然不是天灾这么简单。前些日子臣手下探子来报,是赈灾途中出了蛀虫。臣请命与殿帅同下江南,查清赈灾银两的下落。”
“万万不可啊燕叔!”小皇帝似是情急,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朝中诸事都等着您处理,您下江南,没了您朕可怎么办啊!”
修濡低着头抿唇,强忍着笑意。方才小皇帝的神情他尽收眼底,看样子萧程锦原本就打着让自家殿帅在路上除掉燕南飞的想法,此刻的演技属实有些拙劣了。
陈默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宽大的朝服遮住了他微蜷的指尖——他可不觉得楚陌苓能顺着太后和小皇帝的心意除去燕南飞。
且不说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羁绊,萧程锦和行止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楚陌苓向来有自己的判断,一定不会蠢到为他们的私利卖命。
果然,燕南飞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矜贵模样,“有陈院长和修将军在京都,陛下不必忧心。”
诚然。
“雍和四杰”如今齐聚一处,只是燕南飞风头太盛,楚陌苓回京后名声太旺,陈默和修濡倒显得过于安静了。
但即便低调,但实力摆在那里,两人也确实是雍和的“定海神针”之一。
修濡对这安排并不服气。自家殿帅近日在易绮罗那处挨了不少针,显然是身体状况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过燕南飞。
若他不在路上帮衬着些,殿帅吃亏了怎么办?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收到陈默制止的眼神。
不得不说,陈默算是几人中最冷静理智的。修濡内心挣扎一番,还是按照陈默的意思,一言不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或者是雍和是萧家的雍和,姓的却是燕南飞的燕,小皇帝最终象征性地点了头,遂了燕南飞的愿。
但有几人却心知肚知。
这原本,就是太后和小皇帝的本意。
江南之行启程之前,小皇帝在深夜秘密召见了楚陌苓,没人知晓他们的对话,但两人见面一事依旧被属下传到燕南飞耳中,他却并未在意。
毕竟萧程锦那个废柴,说来说去无非是“除掉燕南飞”“振兴雍和、铲除燕党”那几句话。
那夜之后楚陌苓闭门不出,根本不见他。燕南飞倒想看看,楚陌苓究竟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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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是江南一代的名门望族,商户大家,手上的银钱兴许比国库都多几分。
据陈家的消息,江南各州府针对时疫一事并没有出多大力,灾民大多靠着陈家救济,兴许是上头有人兜底,就连这消息也是陈家人冒死传到陈默手上的。
如此来看,赈灾银的去向确实蹊跷。
但当务之急是研制出瘟疫的解药,放眼望去,整个雍和怕是只有易绮罗有这个本事。
陈默在贤林院草草开了个短会,大致是让楚陌苓和燕南飞先一步探路,途中递些消息回来,给易绮罗些准备。
修濡和宁克同易绮罗一道,护送这位毒师。
会议结束,楚陌苓率先出门,走到僻静处轻咳一声,“出来吧,别躲着了。”
树影中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北疆世子萧云深。他像楚陌苓行了师礼,“老师何时发现的?”
“这不重要。”楚陌苓坐在石桌前,眯起眼睛,望向萧云深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戏谑与警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最好解释一下偷听我们谈话的意图。”
“老师。我想同你一起去江南。”萧云深正色道,“我原本想同院长商议此事,碰巧撞上老师几人谈话,并非故意偷听。”
他低着头,看上去十分谦卑,楚陌苓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再去看,玩着自己的手指,“你我之间,倒不必装成这幅模样。”
北疆小侯爷以桀骜不驯出名,都敢在宫宴上直接威胁小皇帝,又怎会对她如此恭敬。
许是被戳破,萧云深也不再端着虚伪的架子,“殿帅能坐上这个位置果然有原因。”
楚陌苓不恼,“说吧,你想去江南做什么。”
萧云深坐到她对面,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几年前我父王进京述职之际,曾向先帝献上一头雪狼。前几日我进宫,那雪狼已经被养的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了。我吹了当年训练它时的哨音,它听到了,想奔向我,可它的身躯笨重,连围栏都翻不过,最终没有到我身边。”
萧云深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我虽入京为质,但我绝不做圈养的狗,我要做雪山的狼王。”
那一瞬间,楚陌苓竟觉得眼前人无论野心还是气度,都像极了当年的燕南飞,这一想法震得她心头一骇。
她压下眸中情绪,淡笑着开口,“世子好抱负,留在京中,只怕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