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濡想阻止时,楚陌苓已经举起了剑。
她面前几人有些发抖,却依旧梗着脖子闭起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周边围的几圈将士显然有些愤怒,拳头紧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楚陌苓却浑然不觉般,挥剑砍了几下。
“小姐等等……!”
修濡的声音响起,但似乎迟了些,楚陌苓回头看他,极为轻缓地眨了下眼睛,“倒也不必慌成这样,我还不至于那么蠢。”
——几个人身上的绳索被砍断了。他们好像有些怔愣,面面相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各自被楚陌苓当胸踹了一脚。
“因为一己私利在战场上丢下自己的同伴,我拿了几位的项上人头也不为过。但你们看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我看来却有趣得紧。”
楚陌苓把剑丢在一旁,漫不经心,“诸位看不起世家贵女,言语中都是对女子的轻蔑,这让我很不爽。想来你们看我也不爽,觉得我凭借镇北侯府的后台才有进落枫铁骑的机会。既如此,我给你们一个赶走我的机会。”
修濡总算知道自家小姐接下来要说什么,正想阻止,楚陌苓却对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冷声开口,“你们五个一起上,双方都不动刀剑,倘若能打赢我,今日我便离开落枫铁骑,此事也不会再管,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喜。
那队长带头应下,“一言为定!”
周围的将士听了原委,自觉散开让出一片空地,供给几人比试。
楚陌辰也听到动静,急匆匆赶来了现场,却被修濡拉住。
他语气里夹了几分焦急,“阿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让你看着苓儿,你看管不住便去通知我,何必让她和人打起来!若是吃了亏,这可如何是好!”
修濡叹了口气,“少爷,小姐那脾气我哪里拉得住。也是这几人出言不逊在先,小姐出手教训一下也在理。您对小姐有自信一些,就算吃亏,也是她让旁人吃亏。”
楚陌辰这才微微安下心,声音也压低了些,凑到修濡耳边,“那她养在帐中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整顿军纪是假,替那人出气是真吧?”
修濡抿了抿唇,本着“说不通就加入”的原则,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听说那个小白脸和太子殿下长得挺像的,小姐念旧情也说不定。”
楚陌辰叹了口气,“萧景策……也不知陌苓走丢那些日子听了他的死讯是怎么捱过来的,她从未与我提过,应是怕我担心,所以埋在心底。”
修濡点头应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并未注意楚陌苓那边的动静。
直到一声惨叫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那几个新兵已经被楚陌苓撂倒在地。她明显控制了力气,想来几人不会受什么伤,只是疼上几天。
楚陌苓就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服不服?”
周围的将士显然也被震慑,几个人上前把地上五人扶了起来,沉默着不出声,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有了几分恭敬。
楚陌苓从修濡怀里接过大氅,“先前不动手,不是觉得你们没错,是觉得将你们关起来已经算给了教训,没想到几位思过思了几个时辰,竟说出方才那通屁话。”
“平日里欺辱同袍,前辈们看在你们年龄尚小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你们敢将战友丢在战场上,他日指不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楚陌苓素来记仇,方才几位言语间对女子的轻蔑我记得清清楚楚,眼下打你们一顿出气,剩下的不会再管。”
她给了楚陌辰一个眼神,“既不服我管,便由少帅亲自发落吧。”
言罢,她头也不回,转身向自己的营帐方向走去。
修濡知道,自家小姐立威算是立住了。
营帐处,燕南飞在楚陌苓回来之前便回了自己的帐子,一只手抚在心口,心跳声久久不能平息。
他耳目极佳,方才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已经猜到楚陌苓在立威,却也明白她为自己出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燕南飞想。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认识楚陌苓。只是楚陌苓不记得他。
她早就忘了。
……
燕南飞并不是履历上那般,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早逝、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参军。
他是燕家的私生子,与楚陌苓闺中密友燕明月同一个姓氏。
燕南飞的母亲柔夫人是边陲小城的琵琶女,生得温柔清秀,燕明月的父亲在经商路上遇到她,将她带回府里,抬了个妾室。
他似乎是很爱她的——起码在燕南飞出生之前。那时父亲整日陪在母亲身边,言听计从,给了她无数偏爱与疼宠,让她庆幸自己嫁对了人。
后来母亲同燕南飞回忆道,那是她一辈子里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但是燕南飞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对这个庶出的儿子并不上心,连带着冷落了柔夫人。嫡小姐燕明月忘不了那些日子里自己的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也并未给过他们好脸色。
府中下人惯是踩高捧低,见二人失了宠,也不再恭敬,府例越来越少,柔夫人却不恼,说父亲是他们的恩人,若不是燕南飞的父亲将她带回燕府,她早就被旁人买回去折磨致死了。
最后迫不得已,燕南飞只得去做些小厮的活计来要些吃食,养活自己和母亲。
那时他什么都不挣,只是很认真的听母亲的话,处处忍让,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在一处,便是极好的。
世人皆知燕府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嫡小姐,无人知他燕南飞。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楚陌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