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宴,赵长宴?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诡异得让人心悸。
若要形容他,世人或许只会用“风流”二字。
作为皇室宗亲的世子,沾着一个“赵”字,却整日醉倒温柔乡,游走花月间,不曾在朝堂立功,也未曾在战场染血。
他天生一副好皮相,眉目疏朗,唇角时常带着半点懒散的笑意,仿佛从不将世间万事放在心上。那双凤眸微微上挑,看谁都带着些薄情随意。他就懒洋洋地倚在那里,指尖轻轻摩挲衣袖,姿态闲适至极,仿佛下一刻便要举杯畅饮,对月高歌。
他总是笑的,可他笑时,像是清风拂面,又像是寒潮逼近,让人捉摸不透。京中贵女见了他,虽不愿被他蹉跎了好年华,但无不红着脸垂眸。名门公子们却对他又妒又惧,私下皆言“若论人间乐事,赵世子尝尽便罢,胆子奇大,偏生不知死为何物”。
可如今,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那笑意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两人之间却从未有过交谈。脑子里还余下的记忆,唯有他名满京城的风月之事。
如此浪荡子,怎么会出现在沈府?
还是在深夜?
沈秋辞紧紧地攥住了被角,目光警惕地盯着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个更加荒唐的念头——
难不成他其实是个采花大盗?!
她死死攥着匕首,警惕地盯着他,声音压低:“赵长宴,你来沈府作甚?”
赵长宴倚在床边的雕花屏风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对她手中的匕首毫不在意,甚至……
有几分兴味。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那一处隐隐泛红,像是方才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他盯着沈秋辞,凤眸微微弯起,笑得意味不明。
“沈大小姐……梦里力气倒是不小。”
沈秋辞:???
她手中的匕首倏地一紧,心底的荒唐感更甚。
她方才在梦里,打的……不会真的是……?
赵长宴竟然真的挨了一巴掌?!
沈秋辞有那么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而赵长宴则笑着,半倚在屏风旁,语气懒洋洋的,尾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戏谑。
“沈小姐,梦魇可解,何须动手?”
沈秋辞:“……”
她缓缓地捏紧了匕首,觉得今天晚上不是她疯了,就是赵长宴有病。
沈秋辞盯着眼前的赵长宴。
夜色沉沉,窗棂透入微光,映得他半张脸明暗交错,凤眸微微垂着。
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离她不远,呼吸清浅,身上似乎也带着淡淡的酒香,不浓不烈,却像是浸透了骨血,透出几分世家公子的浪荡不羁。
赵长宴忽然低下头,凑近了一些。
“沈小姐……”
他的声音很轻,像夜里风掠过廊檐的回音,带着一点缓慢的耐心,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
“你梦见什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深不见底,语调却像是在问候她吃了什么夜宵。
“谁要杀你?”
沈秋辞心头一跳。
她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赵长宴离得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睫微动,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脸。
沈秋辞嗓子有些干,半晌,忽然低声道:“你怕死吗?”
赵长宴怔了怔,旋即笑了一声。
他抬眸,尾音微微拉长,轻飘飘的落在她耳边。
“死了的人,”他说,“没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目光倏地幽暗了一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没死成的,才是最悲惨的。”
沈秋辞的手微微一顿。
她攥着刀的指节发白,心底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没死成的人,才是最悲惨的?
赵长宴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模糊不清的情绪,像是随意一语,又像是喃喃自语。
半晌,他似乎觉得气氛无趣,抬手轻轻抚了抚衣袖,换了个话题。
“沈府好事将近。”
赵长宴:“沈小姐不如想想喜事为好。”
沈秋辞的指尖微微一颤,眼神陡然冷了几分。
她缓缓抬头,看向他,声音沉了下来:“我不想嫁给瑞王。”
赵长宴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稀奇的话。
他斜睨着她,目光在她握紧的匕首上停了一瞬。
“这事,”他懒洋洋地道,“怕是由不得你。”
那一刻,烛火微晃,他的神色在明暗交错间显得模糊。他抖了抖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沈秋辞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握紧了刀,盯着他的背影,冷声道:“赵长宴,你来沈府做什么?”
赵长宴步子一顿。
半晌,他没有回头,声音却飘在夜色里,像是一缕冷风,带着一点散漫的笑意,又像是某种漫不经心的警告。
“看你像故人,便教你一句。”
他微微侧了侧首,眸光一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低缓而意味深长——
“没死成的人,有一点比死掉的人好。”
他笑了一声,轻轻落下最后一句话。
“就是——不择手段。”
话音落下,赵长宴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外头天光将明,他的身影却被夜色吞没,像是从未存在过。
沈秋辞握着刀,怔怔地坐在床上,耳边仍回响着他方才的那句话。
她的指尖微微发冷,半晌,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夜色深沉。
窗外的天光渐渐泛白,她的眼神却一片幽沉,她盯着刚才赵长宴站立的地方。
那里……
地上,有一滩深色的印记。
她蓦地抬头,目光微缩。
她缓缓地站起,赤足踩在地毯上,脚下隐隐一丝湿意传来。
——是血。
她的脚,踩到了血。
她的胸腔一紧。
赵长宴……受伤了?
可他方才,从头到尾,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