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在远方的另一处深山里,李溪带着秦祁、杨晓一起沿着山路往上而去,三人原本整齐干净的衣衫现如今已沾上了不少尘土,额上也渗出密密的汗来。
“这都怪我。”跟在最后的秦祁,喘着粗气,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了李溪听,“我被世子派来的人绊住了手脚,比往日里去接阿缨时晚了一些,竟不曾想,她就被二女公子的人带到了珞珈山。”
李溪听着他自责下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如烈火烹油般焦急但又觉得疑惑,他给阿缨的草鸟可以保护她,像这样拙劣的绑架孩童的戏码,远不足以让叶子放下警惕让阿缨就跟着别人来到起火的山林中,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阿缨来到这里。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感知到了一丝清新之意从远处传来,如草木新生的气息,那是叶子给他的信号。
“同我往这边来吧。”
待他三人穿过密林后,在他们眼前的是焦色的世界。原本盘踞在山头的大火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神迹。
秦祁瞧着这样,喜上心头:“这下好了,主公再也不用为这山火担心了。”
这一声喜意出了,他才又反应到身旁的李溪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养女,自己此时开心着实有些不地道,忙将脸色收了收,咳了两声后,补充道:“至少现下里不用再担心阿缨被火烧到了。”
“那倒未必。”
一直跟在李溪左右不说话的杨晓突然出了声,秦祁被他一吓,偏过头去看着他,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为凝重,眼睛一直盯向一处,秦祁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李溪蹲在被烧成焦炭的断树下,手伸向那里捡起了什么东西,随后,他转过身来,朝着杨晓和秦祁二人,将手摊开。
秦祁往他沾上灰烬的手上瞧去,那里躺着的是一截翠绿的草苗,在这深黑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出,李溪也适时地向他说明道。
“这是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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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在同珞珈山相邻的峰头山上,一只长满棕色毛发的兽足踩碎了一截白骨。
死去的人骨早已干枯,裂去的那刻,碎掉的骨片弹起,在阿缨的脸上划出一丝细小的红痕。
被妖族扛在肩上的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被迫弯着身子的自己眼下掠过的地面,那里不知何时有了这些白骨。
“老三,你出去这么久,就只抓到这么一个没几两肉的女娃子?”
扛着阿缨的熊妖没有先答同伴的话,径直走到它们这群熊妖围着的中心,倘若阿缨此时能撑起身子往前方望去,就会能看到那被妖围起来的是一个巨大的木笼,现在里面还关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
熊妖将木笼的门打开,随后便将她扔了进去。随着它的动作,阿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样的力道足以让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哭出声来呼痛,但她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就着这样躺在那里。如此怪异的行为,让笼里的男孩和笼外的妖们纷纷侧目。
“我说老三,你不会带回来的还是个傻子吧。”
那熊妖将门关紧后,才转过身来说道:“老六,你别管她傻不傻,总比没有的吃强。”
另一只熊妖看着笼里仅剩的两个孩童却是叫苦道:“我们从涞州那群术士手里逃到这里,本就没剩下几个兄弟,昨日更不知是哪里来的箭,竟直接把整座山烧去了一半,我们几个若不是被派到旁边这座山里来找吃的,估计也会同老大他们一样,直接烧成一搓烟没了。”
说完,它凶悍的兽眼在被关进笼里的阿缨和另一个男孩身上逡巡着:“这山间的鹿啊兔子什么的也是奇怪,昨日那箭一响,竟全都躲了起来,死得都是我们这些妖,那箭咋就这么邪门呢。也幸好,我们昨日来这儿时正好撞上了三个人,不然早就饿肚子了。”
扑在地上的阿缨一直是侧躺着的,她的视线范围里除了一大半的土地外,只有最上一双光着全是泥土的脚,上面还有一些血痕,许是被熊妖抓住拖拽时,被地上的碎石所划出来的。
那双脚,在熊妖说起“三个人”时,往里缩了一下。
阿缨将头略略转了下,视线向上看去,和她同处在一个牢笼中的小男孩此时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他的头埋在了双臂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露出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着。
原本只在自己围成的黑暗里的男孩,竟从身侧他裸露的手肘处感知到了衣物的触碰。在妖怪带给他的绝望和悲伤里,他希冀着来自于同族的温度,所以他几乎没有迟疑地抬起了头,往身旁看去。
阿缨像这个小男孩一样,抱着双膝,侧头看着挂着泪珠的男孩,他的眼泪将原本灰扑扑的脸清洗出了两道干净的纹路来。若她是周华儿那样刁蛮的女孩,此时应该会指着他的丑样嘲笑他。若她是宋栀明那样懂礼的女孩,此时应该会将他脸上的灰尘擦去安慰他。
但她只是阿缨,只会安静地看着他,眼睛像星星一样,一眨一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