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春身后的毕菱也是爱莫能助,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好她在后面说一句,陆逢春在前头念一句。
她正要扯他衣衫,提醒他先行拖延,就听王阅真开口:
“我乃王家六郎,字阅真,仰慕冯都知已久。这位是我的好友陆逢春,他胸有丘壑、腹有经纶,却未得冯都知这般的急才。且听我吹笛一曲,容他暂作思量。”
冯都知是风月场中人,自是看出王阅真是在解围,于是欣然应允:“六郎,请。”
王阅真听见她唤自己“六郎”,心肝颤了一颤,抽出玉笛横在唇畔,吹出的第一个音飞了半阶!
好在他乐艺纯熟,及时稳住心神,将这首专门为冯都知所谱的曲子当众献上。
此时夕阳低垂,云霞漫天,笛声泠然悠扬,似清风袅袅,如山泉明澈,令人顿生欣然。
低回时如诉心事,高昂时似扬情志,王阅真的一双眼片刻不离冯都知,将自己的仰慕之情尽数告之。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冯都知也为之叹赏,却仍不忘陆逢春:“敢问陆郎的诗可有眉目了?”
王阅真向后退了半步,让出陆逢春来,眉眼之间却难掩失落。
方才,陆逢春顾不得听曲子,同毕菱私语商量。
尽管她教了一首最朗朗上口的诗,可他也来不及背下。
仓皇之间,陆逢春又想到了清都观中的那位殿下。
今日既没寻见诗艺绝伦的才子,又没学会服侍人的本事,若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什么“都知”来往相和……
陆逢春打了个寒噤,索性破罐子破摔。
可正当他要拒绝时,另一个人缓步上阶,与冯都知并立。
她嫣然一笑:“都知已得诸位才子献诗,又赏玉笛乐曲,若仍未尽兴,请容伏缨献歌一首。”
毕菱抬头望去,正是方才那身着鹅黄洒金云头履的美人!
她心中暗喜,想一睹二美相争,却被陆逢春拽了拽衣角。
冯都知自是清楚伏缨的用意,她正要回绝时,却发觉陆逢春正以袖掩面、逃之夭夭。
她不敢得罪客人,可身为都知,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哑场,便只能应道:“有劳伏缨妹妹。”
伏缨顿时双眼灿亮,她遥望手握玉笛的王阅真,冲他微微颔首。
随即高唱起来,曲调与王阅真方才的笛声一般无二!
王阅真立刻会意,连忙横笛吹奏、与之相和。
“少年莫负芳菲日,待与娇娥入画眉……”
虽称不上工整,但即兴填词之作也不可太过苛求。
伏缨婉转吟唱,与笛声交织,加之容貌昳丽、体态风流,一颦一笑叫人目不转视,心荡神驰。
待她唱完最后一句,赞声不绝,众人竟未留意天色已暗了下来。
平康坊中各处燃起灯烛花火,斜映在美人面上。
伏缨得偿所愿,朝冯都知俯身行礼:“伏缨献丑,不知能否入得了都知的耳?”
冯都知虽然仍旧挂着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妹妹过谦了。”
而王阅真缓缓放下玉笛,再也不看冯都知一眼,只盯着轻提罗裙、袅娜而行的伏缨,口中不住喃喃:“知音难觅、知音难觅啊……”
毕菱一边听着台上美人献唱,一边紧跟着陆逢春在人群之中穿梭,生怕走散。
直到站在十字街口,陆逢春抹了抹额上的汗:“阿菱,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寻名士才子的事……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毕菱望着华灯初上、人头攒动的平康坊,暗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正要欣然附和,却忽然听见有人高呼着:“陆郎君,咱们又遇上了!”
陆逢春定睛一看,竟又是韦檀!
见他迎上前来,毕菱连忙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以免被识破身份。
“小世子,幸会幸会。”陆逢春笑得勉强。
“你我真是有缘!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既到了我韦家门前,自然是要喝一杯。”韦檀怀抱狸猫轻抚,笑得热络。
陆逢春这才想起来,这平康坊西边住的都是权贵人家。
昨夜公主曾冷言嘲讽韦家痴心妄想,竟要她摒弃前嫌,屈尊允婚。
因此陆逢春也连带着对韦檀心生提防,他婉言谢绝:“时辰不早了,我还……”
韦檀打断他的话:“既来了平康坊,岂能就此匆匆离去?我再派人去请冯都知作陪,保管叫你尽兴而归。”
说着,韦檀就强拉着陆逢春朝西走去,他的一众奴仆也热情招呼着。
陆逢春只带了毕菱和两个仆从,便被他们围在中间。
陆逢春竭力推辞:“不不不,可不敢误了宵禁!”
“若真关了坊门,大可在我家留宿一夜,国公府还能少你一间客房不成?!”
陆逢春实在挣脱不开,只好咬咬牙扬声喊道:“阿朱,你回家禀报主母,莫要等我用饭——”
毕菱立刻会意,压低嗓音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