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或者说,风雪从未停息。我终究没能带着娜塔莎在其他雅嘎的围攻中逃出生天。
娜塔莎的指尖在铁笼上划出五道血痕时,我正数着顶棚冰锥融化的速度。三十七个昼夜轮回,雅嘎们用腐烂的鹿筋把我们的笼子吊在肉窖中央,像悬挂一块等待熟成的培根。不知名雅嘎的独眼透过栅栏打量我们:“小面包们终于发酵好了。”
妹妹蜷缩在我怀里,她肩头被咬出的伤口绽开成紫红色花朵。我用牙齿撕开内衬毛皮给她包扎,突然听见窖门被撞开的闷响。一个橘红色头发的异乡少年跌进来,他冻裂的靴底粘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又来个祭品。”雅嘎们哄笑着把他扔进相邻的铁笼。少年额角的血滴在冰面上,立刻被娜塔莎用手指蘸起来画太阳——她总能把所有红色液体都变成颜料。
第三天黎明,他们拖出了锈迹斑斑的断头台。伊万往齿轮上浇着热酒:"异乡人,用这个砍下侏儒的头,你就能活。"他扔进笼子的斧头冒着热气,刃口残留着母亲们□□的脂肪。
少年——现在我知道他叫卫宫士郎,他很奇怪,一开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与我见惯了的恐惧,那恐惧很快变成了愤怒,愤怒又很快变成了一种隐藏着什么的平静,那种空洞的眼神久违的让我感到胆颤。
他很快试图和我交流,我受了伤,几乎不可能在带着妹妹的条件下逃出生天。大抵是死到临头的宽容,我和那家伙交流了相互的处境,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能够倾诉的对象,不知不觉间,我将我的故事告诉了他。
听完那个在我看来无力到有些可笑的故事后,卫宫士郎的眼神很奇怪。起初,那眼神像融的溪水,他的目光立刻软了下来,瞳孔微微颤动,如同水面被一粒石子打破平静。他的眼角泛起湿润的光,那不是泪,而是一种无声的抚摸比手掌更温暖,比叹息更轻。
在我因伤口的疼痛而喘息时,那目光变了。溪水渐渐沉淀,凝成深潭——不再晃动,不再闪烁,而是沉静地、近乎固执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小身影。他的眼白泛起细小的血丝,像树根在泥土下蔓延,一种无声的力量正在生长。此刻,有什么正从她眼底苏醒。
我已经快记不起母亲的样子了,但那样的眼神,我曾在母亲的眼中看到。
他的目光从我的伤口移到远处的荒原,忽然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迷雾散尽后的月光,清冷而坚定,铸铁般不可撼动。
——他把斧头踢到角落。娜塔莎却爬过去好奇地摸斧柄,她掌心立刻被烫出一串水泡。“这是烧红的铁月亮。”她对我耳语,而我死死盯着士郎颤抖的瞳孔,那里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当风雪穿透笼子的缝隙,他的眼睛彻底变了。不再是溪水,不再是深潭,而是燃烧的荒野——没有火光的炽热,却有燎原的意志。他站起身,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株历经风霜却依然挺立的树。他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这一次,没有颤抖,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承诺。
“我会保护你们的。”
雅嘎们开始往笼子里倒沸水。士郎的手中出现造型奇特的双剑,我本能地把娜塔莎压进腐草堆。但下一秒,剑刃劈开了我们笼子的锁链。
后来娜塔莎总说,那天士郎变成了“正义使者”。他挥剑的姿势像在切割无形命运,飞溅的血在雪地上写满陌生的符文。我拖着娜塔莎爬向地窖深处时,听见雅嘎们肋骨断裂的声音——比我们小时候玩的树枝清脆多了。
他在冰阶尽头追上我们,以一种浑身是血的状态。娜塔莎突然挣脱我,把母亲那截发芽的断指塞进他嘴里:"吃了糖就不痛了。"士郎的眼泪落在断指生长的冰花上,那朵花瞬间绽放成蓝色火焰。
在他以一种强硬的不容拒绝的态度要求下,我们跟着他穿越暴风雪。他背上的娜塔莎正在编新歌谣。我数着他脚印里的血滴,琢磨者他救下我们的原因。最终,我又想起了母亲。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突然,想起……我妈妈了。”
极光在夜空中扭动如母亲缝合伤口的针脚。娜塔莎趴在士郎背上熟睡,而我第一次允许自己流泪——那些泪滴在下坠途中就冻成了冰珠,轻轻敲打着这个正在融化的永夜。
——
“很抱歉触及你不好的回忆。”立香垂下了眼,目光依旧坚定:“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将这段有些难以启齿的回忆尽数告知于你重点警惕的对象。”
玛利亚冷笑一声:“你倒是不算太蠢,和某个对累赘伸出援手的笨蛋不同。”
立香微妙的想到了士郎之前对他露出的清澈中带着一丝愚蠢的笑容。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那个笨蛋唯一信任的人。我第一次见他无条件的信赖某个人,甚至他们才刚刚认识。”
“唯一……信赖?”立香有些愣神,唯一这个词太过承重,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在你之前,他从未在平等的视角下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