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暴喝,妩秋瞬息间神清目明,一眼瞧见卫无廷气急败坏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想立即过来查看,走出一步陡然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冷汗淋漓,蓦地喷出一口黑血……
妩秋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顿时明白卫无廷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钻进体内的蛊虫争先恐后地爬出来,一个个圆鼓鼓的肚子呈现出雪白色的光芒,完全压制住它们,令它们四脚朝天不住挣扎,不到须臾,一大片一大片的死去。
容恪的血……
她猛然朝容恪看去,却见那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卫无廷亦是死死盯着他:“你……你做了什么……”
“无尽蛊呢!无尽蛊呢!”
过于激动,一时扑倒在地狼狈不堪。
而容恪站得笔直,即使经受了一场恶战,也依旧不染纤尘,旁人难以与之相较。
他冷然挑眉,言辞轻缓:“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要是它死了…我的……”
“母蛊吗?”白衣公子眼眸略弯,接下他的话,“既藏身在无尽蛊的肚子里……自然也死了。”
死一般的寂静。
转瞬之间,妩秋亲眼见证卫无廷的脸色转为灰白,仿佛别人残忍掐灭所有地希冀,目眦尽裂,苦苦强撑:“不可能!不可能!”
十指死死抓住地面借力爬起,巨大的反噬却让他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瘫倒在地,气喘吁吁,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撒泼打滚”,约莫一刻钟,他停了下来,拼命仰头死死盯着容恪。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母蛊不是早就被无尽蛊……”
容恪朗声笑出:“谁说那是我的母蛊?”
“谁说我有母蛊?”
前面一句话还能激起卫无廷的怨毒,但听到后面的一句话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唇齿颤栗,莫大恐惧笼罩住他:“你你……你没有母蛊……”
容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如同偶然间一只蝼蚁入了眼。
卫无廷蓦然哑声,如堕冰窖,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什么怪物……
没有母蛊的蛊者,等同于没有任何弱点。
他拿什么斗?又拿什么赢?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在别人的圈套里洋洋自得,沾沾自喜。可笑!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多年筹谋一朝破碎,卫无廷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容恪冷眼瞧过,伸手将地上的姑娘抱起,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
他将她抱在卫无廷近前,轻轻放下,待她站稳才放开,确认她能站稳后回头捡起长剑递给她,苍白唇瓣印在微湿的眼角:“好姑娘,别哭。”
妩秋接过,隐隐颤抖,温热的大掌握上来,帮她稳稳拿起了剑。
死亡逼近,卫无廷收起了癫狂模样,猛烈摇头,双手并两脚摩擦地面向后躲开。
退一寸,她近一寸,躲一尺,剑尖近一尺。
他绝无存活可能。卫无廷满腔怨恨,毒蛇一般的眼刮过面前两人,而后直直看着妩秋,嘲讽不加掩饰,言语激动异常:
“你以为你母亲真的是被我杀的吗?”
“不,不是的……是他!他们!”卫无廷神情癫狂,口不择言!,“你可知你身边的男人是谁?”
他哈哈大笑:“他可是朝廷太子,一国储君!他,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叔叔才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
“世上可不止我一人会蛊术,皇室的人都会!你该去找他们,他们才是你的仇人,把你的母亲当作禁脔,肆意玩弄,狎戏折磨……”
“皇帝,崇王,南朝官员哪个干净了,哈哈哈哈哈……可笑你一心一意地找上我,蠢蛋!”
握住她的手一紧,妩秋状似未觉,眼里唯有卫无廷一人的可恨嘴脸。
容恪也静静地让他发疯,作壁上观,并不阻止,古井无波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反而让人下意识觉得他被泼了脏水。
妩秋推开了他的手,容恪贴心地退到一旁,卫无廷仍不死心:“我没有骗你!不信你自己去查皇宫景兰殿曾住过何人!皇后又是怎样把你可怜的母亲诓进宫里,又是怎样将她作为赏赐赐给朝臣的……你去查!一查便……”
冷剑不偏不倚捅进心脏,狰狞攀爬的四肢陡然失力完全匍匐于地。
德高望重的前任武林盟主就这样死于一个平常的午后。
妩秋漠然看着,眸光幽幽。
有人回到她身后,毫无征兆地,她猛然拔剑,转身如法炮制刺入容恪心口,深觉不够,再次用力,直至剑尖透过背部,他欲拥抱她的双手停滞不前……
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心口,容恪看着她冷淡恶劣的脸:“……你信他?”
细白的手松开剑柄,妩秋向后退,离开被他所笼罩的阴影:“我会查。”
“不过,你骗我叛我困我皆是事实,”明艳的姑娘扬起一抹笑,天真烂漫一如初见,“容恪……这是你应得的……”
呼啸的风拉枯摧朽撞进破开的心口,容恪笑了。
在她的注视下,容恪直勾勾地看向她,用最后的气力挽起一圈又一圈的衣袖,露出粉色的绣着海棠花的手帕,丝帕解开翩然坠落,他垂眸吻上小臂的齿痕……
轰然倒塌。
“皇兄!”哀恸呼唤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