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望着窸窸窣窣的竹林没有迈步,她在等,或者说选择了被动。
当初是他告别的,若他仍选择放弃这一夜的相遇,她亦能坦然接受。
接受这场错误的相逢,接受他们永远隔着的身份鸿沟。
夜风拂过,惊起几片竹叶,随归于平静。池夏仰头望天,见月明星稀,有春花生发于夜晚,有鸳鸯觅食于夜湖,偏偏人们不敢打破眼前的阻拦,反倒歌咏欲说还休的凄美。
她只有一点点勇敢,要接替池家兴衰、还要对抗太子私欲,实在分不出半分给那个藏在竹林中的人,更给不起那个一厢情愿的自己。
池夏转身,背对竹林,仿佛卸下了一夜愁思,一身轻松地离去。
“咚——”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池夏脚步未停。
“嘶——”压抑的痛呼声也随风飘来。
池夏脚步慢了下来。
“人多眼杂。”竹叶沙沙,低声解释自己的委屈。
他半夜过来就是想避开所有人,刚才被父亲发现他跟池夏的关系倒还能转圜,但被这里的侍卫看到,日后传到贺王府肯定麻烦。
透过竹影斑驳,月色下的女子缓缓转身,夜行衣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极美,似是好不容易才稳住摇摇晃晃的自己,微微向前迈出一步:“可能走动?”
听出她的在意,李凌恪趁夜色掩盖,嘴角扬到了天上,最后只说:“景宁居外等你。”
池夏一直看着竹林晃动,直到归于平静,才向书房而去。
此时王爷已经回了寝居,一堆下人进进出出,冲刷这满屋的红。
池夏却没有退出来,四下打量着书房。
因荒院的箱子里,既无书信也无银两,池夏来这一趟的目的还未达到。
“池二娘子可看出什么不对?”是一位老丈的声音。
池夏忙收起眼光,谨慎地打量着来人:“不敢,老丈是……?”
“王爷宅心仁厚,赐我做这景宁居的管事,到底是不中用了,闹这么大动静我都不知道。”老者懊悔地叹气。
“对了,看我这记性,”老管家递出信封,和善地笑道:“王爷说您深夜来访,是为了此物。”
池夏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她写的那句诗!
不由心中惊异,什么事都在贺王爷的股掌之中。
“王爷一早认出是女子笔迹,才让下面的人去查,知道是您,高兴地不得了,说……说来可惜,”老管家话锋一转,满是遗憾:“罢了罢了。”
小将军才澄清了他与池家娘子的清白,王爷也说池二娘子是来划清界限的,他一个管家还多什么嘴。
老管家便接着传话:“王爷说您救了王府两条命,日后若有难处,景宁居义不容辞。”
池夏却是惶恐:“不敢,王爷除患宁乱、保境安民,功在千秋,小女子忝居繁华京城,能报答一二,与有荣焉。只是这字条,是与家弟玩闹时写的,着实不敢入王爷眼。”
“自当物归原主。”老管家给池夏深深行了一礼。
深闺女子有如此见识,诚然令他钦佩,更令他惋惜。
若非小将军让王府出面澄清绯闻,王爷还想着等回朝的圣旨一下就去池府提亲呢,根本没把太子放眼里。
池夏不知这些,只当误会解开,由老管家亲自相送离开。
看到院外等待的睢云乐,池夏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转而欠身道:“多谢老丈,还望王爷身体康健、颐养天年。”
老管家没问池夏如何回城,也没替她准备什么,福了身便进了景宁居,大门“轰”地一声被关上,灯笼都被吹灭了。
池夏向睢云乐招招手:“怎么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睢云乐刚要回话,远处黑暗中有人“哎呦”一声,吓她一跳。
池夏抽了抽嘴角,闹这么大动静。
“伤哪了?”池夏循声而去。
“你来了。”柳风靠在树下,月色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见他神色尚好,池夏没搭理他的废话,等他自己开口。
“我也中箭了。”柳风声音渐低,还不太习惯自己如此……示弱的样子。
池夏忙上前,在他胸前轻轻摸索,不见箭杆,又去找他的胳膊。
“左边。”
池夏移到他左手上,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除了掌心,指腹和虎口处也覆着老茧,触感粗粝,却莫名让人觉得安稳。
“上面。”
池夏又移动到他的臂膀,坚硬的线条在她手下游走,是她熟悉的那样,恢复还挺好。
直到指尖触摸到濡湿,明显感觉他肌肉一紧,突然停下手。
被折断的箭矢与胸口平齐,幸好他躲过了。
“把金疮药献出去,你怎么办?”看他不语,径自从怀中掏出药瓶,将药粉轻轻撒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却利落。
“你带了药?”柳风疑惑,那为何在书房还要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