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对,好像多了什么!等把藏着夹缝中的名单拿出时,发现背后还多了一个荧红色U盘和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上面写着:“假象是浮于表面的,真相是需要去探索的。替你找到了,不用谢。”
他先是脊背发凉,有些隐隐后怕,想着,如果其他人看见了这张纸条,他还能活吗?之后,缓了一口气,插入U盘。可最后,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浑身细胞都在震颤。他很想关掉,可是,信仰却不允许。
所以,他只能提着他的心脏,感受向外蔓延的凉意,可血液凝成冰柱,让它难以跳动。
关掉电脑,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决定性证据。只是,继续坚持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呢?
亲人无缘无故消失?工作不知不觉出错?自己无端意外死亡?他不能孤军奋战,可是同盟者在哪呢?
眼睛随着脑电波的弧度骨碌碌地转着,邮件箱里突然多了一封信。他思索了一阵,带着狐疑点开了,上面只写了一个电话和地址。
看着邮箱,他没做停留,抓起衣服,朝着信箱里的地址疾驰而去。
秋菡芮此刻也终于回到了家,她打开了隔层,看到了那几行小字,是一首诗,秋菡芮顺着读了出来:
《情》
千万年,道不尽,相思苦。
六七缘,看不透,后世秋。
红豆妖,芙蓉羞,昙花祸。
鬓角消磨,蜡尽烛销,杀!
杀!杀!
刺耳的警笛声,人群的骚动声,心脏痛苦的咆哮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潺潺流水声以及逐渐清晰的人声……
等等!影子!影子去了哪里?
白好努力在脑中思索着,想起了影子和她静坐在湖心岛边缘的画面,她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白,你决定好了吗?如果好了,就去做吧!我知道,这是你必须完成的。”
“影子,我时常觉得这世界的奇妙性和可预知性,人们仿佛只活在自己的期待里,把身边的人都当成实现愿望的容器。可是,当欲望无法成真时,他们便要吃了你,以便寻找下一个容器。”
“小白,别想了!你快坠入一个叫无渊的地狱去了!我的很多朋友,她们最终都去了那里,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你难道忘了吗?你一旦彻底离开,我就会拥有你全部的记忆。反过来,你也是一样的。小白,我不想要你的记忆,你一定要一直陪着我!如果你消失了,那我会和你一起消失的。”
“影子,你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了!你要记住,善意的谎言也同样是谎言,哪怕你的动机是好的。当谎言被戳穿时,没人会在乎,它的底色。”
白好的大脑皮层在抽搐,时间变得逐渐混乱,她像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又像是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就是她用生命为代价,与时间交易的筹码,必须带上世人最为厌恶的虚伪样假面,脱不下,也逃不出。
缓过神来,她只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影子没有死,记忆也没能成为永恒。
等视线不再受阻,她强制睁开了,像是被火灼烧而融化的蜡般的眼。
血顺着眼眶击打着地面,如同一个演奏架子鼓的人,疯狂地敲击这让人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的纸门。
透过那片模糊的朱樱色,她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总是模糊到无法看清模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走过来,俯下身问道:“你是谁?”
白好说不出话,只因女人太过耀眼,虽然模糊却依旧让人难以直视。紧接着,她的视线后移,女人身后的人影也逐渐显现,竟然全是女人!
高挑的,消瘦的,强壮的,苍老的,幼小的,她们连成一片,令此时的世界逐渐清晰。
那是从灵魂中透出的温润的光,让大地变得愈发明亮,月晕也好似成为她们的孩子,它在忠心地为自己的母亲照亮。
现在想来,她那时的想法真是带着些天真的可笑。月光本就是她们所创造的,月晕只是爱上了她们本就闪耀的发梢。
女人将倒在地上的白好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手抚过那灰败的灵魂以及早已焚烧成焦炭的皮肤。
突然,在白好眼前,迸发出了橙黄色的光!那光逐渐放大,将她全身都包裹起来,就像母亲的臂膀,这会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之后,她飞了起来!
终于,她可以飞了!可以享受翱翔!可以长出双翅!可以看清世界的全貌!
β波再度出现,无法自控地,她又想起了他们的脸,有白净帅气的,有绅士迷人的,有老实憨厚的,有油腻肥胖的,有猥琐张狂的……他们就这样站在白好眼前,一动不动,就像一座山,一座隐形却又从不存在的冰山。
只有火!
才能将其融化!
她毫不费劲地观察着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神情,从胜者到濒死者。
她欣赏着,看着他们从喜悦,震惊,最终演变成了恐惧。
哈!角色转换,位置轮转!
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他们在四处逃窜,惊悚的尖叫声夹杂着惧怕地怒骂!在火焰燃起的一瞬间,他们的灵魂彻底失去了底色,这是新生的空白!
最后,地狱慈悲地赋予了他们曼陀罗花的颜色。
令他们娇艳!令他们美!
许多年流不出的泪,终于在此刻顺畅地流下了。虽然灵魂已死,但同时又多了一个新的,可以被称为吞噬的肉^体。
白好忽地张开了眼,这才发现刚刚不过是一场幻境。怎么回事?是睡着了吗?还是,那一切只是死亡所带来的美梦?
她尝试直撑起身子,发现竟然变得比未死亡前还要灵活!摊开掌心,血肉重新回到了骨骼上,在手掌正中还多了一个图案。
“这是什么图案?”她正想着,喉咙深处传出骨肉愈合的声响,接着就是无法忍受的痛痒,她重重咳了几声,周围散乱的人影,顿时又聚合了过来。
“喂!你是谁?”
一个穿着粗缝的火红狐狸皮斗篷,整体显得略有些杂乱的圆脸女孩问道。
先试着出了几声,发现可以说出话来,“我……我吗?我是谁?我是谁!我不记得了!我是谁?”白好不能再次信任世界,所以对她来说,过早地交代底细,就是帮别人轻松地发现自己的弱点。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呼!好冷。”她边发问边搓着身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穿着斗篷的女孩看见了她的动作,把斗篷脱下来,披在白好身上,一气呵成,像是提前演练好了似的,只差实行。
看着她,白好想起了秋菡芮,不知道现在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也不知道,独角兽是否还在哭泣?
女孩脱下斗篷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直筒式的亮黑色裙裹,像是用熊的皮毛做成的。
身体呈现出令人艳羡地喷涌式力量,突出的肌肉配着黝黑发亮的皮肤,结实的上臂处还有一个类似于蛇的图腾,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一只蓄势待发的蛇头。
白好如同着了魔般,不自觉地站起身,走了过去,攀上她的大臂,光滑的,坚硬的……沿着蛇纹轻轻抚过,这不像画上去的,倒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不!是从骨头里映出来的!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你做什么?”
“啊!抱歉,我不知道刚刚怎么了。哈哈,抱歉,实在抱歉,对不起啊!”
那个之前抱着白好的女人看到她醒了,拨开众人,站在她眼前,猛地伸手,抚过悲凉。
白好躲闪不及,便想要移开她的手,但是,竟无法移动分毫。女人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也许,运气好的话,白好身体里真流淌着她的血液。
女人开始用吟唱的方式说:“曼陀罗之花,请离开吧!她已经完成了使命。”
白好打了个寒战,缓慢地,千年才变幻一分的黑雾从她身体里笑着爬出。
它的笑,好像这一切本就是个笑话!萦绕在她心头多年的愤怒消散了,可是,影子呢?为什么它还没有出现?
女人快速将手移开,轻抚白好头顶的碎发,与她紧紧相拥,并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仇恨使一切诞生。”
说完,就立刻离开了。听那个之前穿着斗篷的女孩说,好像是有人要闯入了领地。
“我叫华奤,刚刚那个,是我们的母亲。嗯,她没有名字,但是,你要叫,就叫她华胥。”圆脸女孩走了过来,对白好说道。
“华胥?我们的始祖母?华胥!就是那个从混沌中诞生的华胥!她怀孕了吗?哦!不对不对,她有没有踩到一个脚印?”
“没有,什么脚印?”
“就是一个巨大的,很明显的脚印!”
“我们这……没什么巨大的脚印啊?倒是有一个女妖怪,整天闯到我们领地里,也就是母亲,老是纵着她!要是我,哼!对了,你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那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欸!你手心也有一个,这个,怎么好像是毕方鸟?还有你脚脖子那!怎么像一条蛇正咬着自己的尾巴?给你看看我的,虽然和我母亲的不太一样,但是,还是挺有力量的!你看!这个叫翼火蛇,我母亲起的名字,好听吧!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事,我就是太开心了!终于找到信仰的起源地了!我太兴奋了,得用悲伤压制一下,要不然,一会儿准得变成疯子!等等!你叫华奤?不叫蟜神?”
“不叫,怎么了?谁是蟜神?”
“没什么,那,华胥始祖是怎么领你来到这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母亲说,她从混沌中出来的时候,看我和华阴老是跟着她,就把我们都带出来了。”
“华阴?这是谁?”
“你小点声儿!这个人,你见了她,最好还是躲远点儿。”
“为什么?她吃人吗?”
“哈哈哈!她不吃人,但是,你如果接近她,就像是接近一场即将爆发的雪崩,她会把所有掩盖。你看着她平时不说话的样子,但只要一上战场,就会变得残暴无比!我劝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儿,这样对她,对你,都好。”
“好的,明白了。所以,华奤,那个正盯着我看的人是不是她?”
“是!哎呀!她是一定要把你关起来的,她老是害怕我曾经的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
“没什么,我先走了!等晚上,去你的石巢找你!”
她刚说完,一边抽走她的斗篷,一边抚上她的纹路,一阵类似龙吟的声音传来,她忽地一下便消失了。
“石巢?什么石巢?”
无人应答,华阴狠踩着步子,在其中混着肃杀味,朝白好走来,“起来!你们都围在这,不狩猎了?快点!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去!春花!你在这干嘛?赶紧回去训练!”
“华阴!我叫春华!不叫春花!”
“好,快去训练吧!等练好了,就叫你春华。好了!快去吧!你!跟我走!”
白好顺从地站了起来,看着对方比自己高上的两个个头以及发育过于良好的肱二头肌,跟上她飞快地步子,走到了石巢。
她一把将白好推了进去,“砰”地一声放下一块巨石,将它挡在洞口。
随后,离开了。
洞外,那团狞笑地暗影并没有离开,它又渗着白好的骨缝,偷偷溜进去了……
在石巢里待着,时间的流速变得越来越慢,她毫无生气地坐在洞口,借着巨石的缝隙,看着那轮即将要落下的太阳。
“你说,它怎么就变得不刺眼了呢?”
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声,才发现没人可以回答她。
只有青色的风和皎色的光,呆呆地落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