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空气微微拂在桑虞的面颊之上。
她时不时地盯着程岐离开的方向,面露思索。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渐渐地,有不少船只停泊岸边,等待的人群立刻四散开来,三三两两地往前面挤去。
桑虞耐心观察了会儿,瞅准机会,寻了个空档钻了进去。
她生得娇小,左窜右窜,很快便去了前面,再加上打小数次跟着父亲跑商,耳濡目染,比起耳红脖子粗杵在那儿讲价,或是木讷腼腆的人,效率格外高些,不多时便拿了东西全须全尾地回了马车。
天空上晚霞的余晖淡了几分,一抹暗色徐徐洒落,混杂其中。
直到快要行船的前几分钟,程岐才姗姗来迟,行色匆匆走至马车边。
桑虞一见到人,便赶忙拉着他往湖边去。
男人的脸色好上许多,但仍是苍白得吓人,桑虞看在眼里,索性该拉为扶,小手紧紧焊在了程岐的臂弯处。
女子骤然的靠近惹得程岐呼吸微僵,又因着想要隐瞒方才的某些事情,身体与情感的双重驱使下,他竟然就这么被拉着向前走了。
等到临近岸边,瞧见旁人手里的木牌,才骤然一愣,忽地反应过来什么。
程岐正准备花大价钱去补船票,就见桑虞拉了拉他的衣袖,顺势把一块小木牌递了过来。
她挑了挑眉,眼底隐有得意,“我们上船吧。”
程岐目光顿了下,不再多说什么,点头道:“好。”
桑虞选了个大小适中的船只,船上像他们这般结伴出行的人并不少,乍一望去总共有十几人。
形形色色,不过大多数都颇为忙碌,神色疲惫,只能顾着自个儿眼前的事情。如桑虞和程岐这般容貌气质皆出色的年轻人,是没有的。
就算有,也是花大价钱去坐那大船了,是万万不可能滞留在这种中小船只上的。
桑虞一上船便引着人往边缘处走,想让程岐找个僻静的房间休息。
他一路一声不吭,但又是经历一番惊险,找吃食铺草窝,给她上药,守夜,驱车,事情一件叠着一件,而他跟个陀螺似的一瞬也不曾休息。
两人气度不凡,程岐的个子偏高,一冷着脸,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就有几分可怖了。
因而,桑虞走在她前面一步,倒是很顺利地抢到了绝佳的休息位置。
过了一会儿船便开了。
一路进了房间,登时,桑虞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几分。
这地方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就是简单地糊了面墙给隔开了,室内摆了一张可以称之为床的东西,十分狭小,旁边的台子上有盆快要枯死的盆栽点缀。
但好歹是个密闭的、可以休息的房间。
桑虞二话不说,转手就把门给关上了,扭头看向面露疑惑的男人,命令道:“把上衣脱了。”
程岐呼吸微滞,没说话。
但也没动。
桑虞见他这样,语气急了,“你把上衣脱了,我看看。”
要搁前几年她肯定是直接动手的,但如今两人关系尴尬,她只好耐心解释,“我看看你的伤口。”
瞥见程岐面色微动,但没第一时间否认,她没好气地冷哼了声,“程岐,我不是瞎子。”
那么要强的人浑身的疲惫劲儿挡也挡不住,脸色又苍白成那样,稍稍想想,便能知晓不对劲。
若说刚刚她只是炸一下,那现在则是百分百确定了。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桑虞语气强硬了几分,“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伤口上药,她一个女子都能明白其中是非,暂时抛却那些有的没的。
怎么程岐这个大男人,这会儿反倒扭捏上了?
桑虞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被这么注视着,程岐薄唇紧抿,僵持几瞬,还是自个儿把衣物褪了下来。
男人胸口处的箭伤缓缓映入眼帘——
逃跑过程中经过雨水洗礼,又被他强行拖着,已经浮肿,豆子大小的鼓包。
桑虞眉头微蹙,脑中盘旋的思绪骤然清晰起来。
那时......她仿佛是听见了一声闷哼?
当时她以为是别的什么,如今细细想来,声音确实像是从身前传来的。
可真是能忍啊。
桑虞阴阳怪气道:“程世子心性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我实在是佩服。”说完,手下未停,烈性的金疮药粉大片大片地撒了上去。
方才买完船票一直等不到人,她索性去旁边的药摊子上买了些。
浅褐色的药粉这么不带一丝缓冲地撒在伤口上,足以想象其中疼痛。
她的伤势远不如程岐严重,用的药物也比他温和许多,可尽管如此,她仍是努力克制了又克制才没有喊痛。
正想着,桑虞忍不住悄悄瞥了眼男人的神情。
面色冷峻,平静无波。
她在这担心半天,他这个正主倒好,眉头都没见皱一下。
桑虞不再顾虑,利落地把大半剂量都给用上了。
程岐自知理亏,干脆又开始当起闷葫芦。
微弱的动静过后,须臾,一切又归于平静。
药一上完,程岐立刻起身。
装模作样地四下环顾,接着冷声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桑虞应答便逃似的,先一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