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顷刻间直飞出了谷外,又从低空中回返,贴着众弟子的顶发而行,在道道惊呼中落到了斩风面前。
绯红剑在斩风的豪爽笑声里一振剑身,发出一声铮鸣。
姜会邬半跪行礼,扬声道:“弟子不负所望,得剑而归!”
“好,好!”斩风连道了两声好,欣慰地一掌拍上二徒弟的肩按了按,扭头去端详绯色剑,赞叹道:“此剑通身绯红,却不显杀意,反而纯粹坚韧、锐气外露——你想好名字了吗?”
“想好了。”
他抬头,看着剑的眼神中尽是洗去耻辱的放肆快意和傲气。
“虽赤犹利,遍骋九霄。弟子想叫它‘赤骋’。”
“‘赤骋’?不错。”
斩风颔首,随即沉声训诫道:“你于修行一道颇有天赋,但性情不够豁达,易剑走偏锋。如今既已得剑,需得心胸开阔,磊落坦荡,方能配得上这个骋字,你可能做到?”
“弟子必定牢记师父教诲!”
姜会邬说着,斜眼看向立于一侧,不近不远地端详着赤骋剑的奚逾白,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奚逾白没看到这一眼。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剑身的纹路与气势,看得爱剑之心蠢蠢欲动,只是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伸手去摸。
纵使这样,她垂在身侧的食指也还是动了动。
旁人可能不觉,但赤骋的确感觉到了这人投来的饿狼般的目光,烦躁地抖了抖剑身。
下一秒,赤骋剑被姜会邬召回了手中。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奚逾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宵在一旁看认剑起名看得津津有味,此时也上前一步,满脸喜气拱手道:“恭贺二师兄得剑之喜!”
姜会邬不敢忽视他,立即回礼,转了个身,目光却还是如毒蛇般缠到了奚逾白身上。
他假意恭敬拱手,开口道:“会邬已经开好了路,大师姐是不是也该走一遭了?”
斩风颔首。
奚逾白迎着他的目光淡然而立,侧身向斩风行礼,也不等几人做何反应,背着木剑就走入了剑冢中。
入口处的结界在斩风的授意下泛出波澜来,轻柔地将她吞噬。
进入的瞬间,她感受到的,是风。
能把人吹跑的飓风,和她打坐时所掀起的气流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奚逾白亮出了护体灵力,在风中步步生根地朝剑冢中央走去。
整片空谷里飞沙走石,和她一样不受影响的是剑冢里那一把把或泛光或无光的铁器,宛如群山般各自插立岩中,或埋藏沙土里,沉默着岿然不动,等着谁来将它们唤起。
剑冢虽以剑为名,却不只有剑,还有刀。
若是说修道者和凡人习武的区别在于能否吸纳灵气,那武器的区别就在于能否引灵。
剑冢的剑,是形态各异但灵气逼人的剑;刀,是如臂指使引灵入饮水的刀。
若武器不能引灵,对于修道者来说,提在手里就和拿了一块铁没有区别,笨重且呆直,这便是奚逾白至今用木剑而不用铁剑的原因,木为万物生灵之一,本身就含有引灵的功效,加上制作简易,打坏了也不可惜,便一直用着。
上一回,她年少轻狂,脚踩木剑飞进剑冢,木剑被飓风击得粉碎,扬了底下一同进来的二师弟一身。接下来的整天,两人在里面费劲了力气,直耗到灵府空虚,却没有一把刀剑有反应,姜会邬自此记恨上了她,认为是她对剑冢不敬,才致使武器不应,害他多用了整整七年的木剑。
于是这一回,她是走来的。
奚逾白乌发飞扬,放眼在一片死寂的剑冢里望了一圈,选中风眼处盘坐下来。
她默念太清心经,灵力自体内弥散而出,以她为中心编制成了一道细密的网,兜住了空中的沙石。
狂风干瘪地呼啸,却带不起这些尘泥碎屑,于是看起来便像是兜住了风。
灵力所过之处,无处不充盈。
她的灵识在剑冢中搜寻。
刚开始,她细细密密连贯地巡逻,看着有哪把剑受到了她灵力的感召,与体内魂魄形成共鸣,后来则是写意般地在诸多纹丝不动的剑身上跳跃。
最后,却是彻底不再往下看。
……修行不知日月。
几番不死心地放出灵力后,天色已近黄昏。
剑冢内灰暗无比,又因冷铁遍布而滋生出更深重的阴冷。
奚逾白在这枯坐了大半天,纵使她心态向来比常人好,也不禁生出了郁气。
她骤然抬手,掌心光芒涌现,霎时间包裹住背上的木剑拖至身前。
她身为剑峰亲传第一人,自出生起就在山上修行,不过二十年便修炼到筑基巅峰,离结成金丹只差一步,却不曾想在寻剑上屡试屡败。世间好剑,大多都在这太清门的剑冢里,然而没有一把是属于她的。
为什么?
奚逾白呼吸有些急促,起身简单做了个起手式,灵力如结霜般迅速包裹住木剑,顿时补全了双刃。
她不知道问谁,只好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