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绝望的泪

“你应该也早想到了，我们两个人一起获救的可能性，要远远低于一个人最终得救的可能性。如果说我这两种结果我只能赌一个，那么我会选择押注在后者身上。我觉得亲身经历了那场战斗并在战火中活下来了的我们，有义务活下去告诉大家，那里都发生过什么，那些人为什么错了，那些牺牲多么无谓，以后我们该怎么办才能避免同样的错误。我想我愿意将这一切托付给你，你若能活下去，便等同于我也活了下去。”

我静静地蜷在椅子里，猫咪一般，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还将这么重的单子强加到我的身上，现在这样，意思是叫我不准去死，否则便是辜负他、故意要令他失望了。

“虽然都这样决定了，可是……真奇怪，到这一刻，我真的觉得很舍不得你。我很想再像以前在空间站里的时候那样，早上起来可以等你过来跟我说早安，午饭可以邀你一起走去食堂，下午训练可以问你有没有空陪我，晚上又可以跟你说晚安……”

他在录音的那一头沉默了，隔着时间和空间，我听得到低低的、压抑的喘息声。

“米娜，我真的，很舍不得你……”良久，他才恢复说话，“但我更希望你活下去。你一定不能放弃，要活下去等到救援来到，活下去告诉大家这里发生过什么，告诉大家要追求以和平的方式寻找向前的路，告诉大家无意义的争斗一定要停止。或许，我们无法两个人一起活着走到那一步，但是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这件事。”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长到……几乎令我以为录音已经完结。

“不，其实……抛却所有的冠冕堂皇，我只希望你活下去，米娜。连我所无法继续下去的人生，一起……幸福地……”

背景噪声被完全的寂静取代，我知道，录音到此完结了。但是，它又似乎仍在继续着，那些话语，那个嗓音，在我有生之年，将会永远缭绕在我的耳旁……

“安德……安德……”

一直一直呼唤着的名字，它的主人，却永远也不可能再答应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我觉得自己似乎将身体里的水全都哭出来了。头盔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漂浮着的液体，但我又不可能脱下头盔。我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就打开头盔，让自己直接暴露在真空中，但是另外一种更强的意念令，我放弃了所有自暴自弃的疯狂念头。

——我要活下去。

既然【安德】少尉已经为我放弃了自己，他希望我活下去完成他未了的心愿，那么我就应当竭尽全力，设法活下去。

不知为何，手突然触到了胸前的口袋，里面鼓鼓的。我的心里一紧，伸手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个水晶头饰，是安德少尉送给我的礼物。还有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仍在空间站新人训练营内时，为了打发时间而做的量子通讯器。

我怔怔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实验作品，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更早想起它来。我可是特意跟苏氏兄妹争取到时间，跑到储物柜里去把它拿出来的。

我当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那个神秘的紫发青年将那个会爆炸的记忆体交给我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等你的联络信号。】

除了这个曾经跟他的通讯装置连接成功过的量子通讯器，我想不到还能是别的什么。